赵瑞芝原来说好是和漆小玉一起去的,可是昨天晚上家里有事把她叫回家去了,赵瑞芝就只好一个人去。
寝室里再也没有其他的人了。林丽萍被家里一封急电召回青岛去,已经快一个月了,至今还未回来。陶美玲成了枝花,成了舞后,成了社交场上引人注目的红人,到处去参加各种各样的社交活动,去参加各种各样的舞会,经常和她见不上面。&ldo;辣妹子&rdo;宋一茗,过去倒是一直和赵瑞芝、漆小玉一起参加讨论会,后来同几十名留法勤工俭学的男女同学一起去巴黎了。那一次,宋维新被妹妹死缠活缠地差一点也一起去了巴黎,但犹豫了几天后,终究还是决定暂时不去,按他宋维新自己说,是想在《思想者》的基础上,也模仿罗丹雕塑出一套《地狱之门》群雕以后再说;还有,听说国画大师、上海国画美术院院长刘季芳刘海粟先生,接受蔡元培校长的邀请,要来北大讲学并举行个人画展,宋维新说他也想听一听刘海粟先生的讲学和看看刘先生的画展,这是他认真学习的好机会,他不想放过,所以,去巴黎勤工俭学的事情往后推一下再说。这些当然都是很重要的原因,但其中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其他好多人都不知道,但孔文才能猜测出来,其实也已经看得出来,宋维新之所以迟迟疑疑,最后还是决定不去法国,是因为他的心一直紧紧挂在赵瑞芝身上。这一点赵瑞芝自己知道不知道,说不上来。
赵瑞芝如愿以偿来到北大这曾是她心目中最向往的神圣的殿堂已经半年多了,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她跟她所崇敬的李大钊、陈独秀、胡适、钱玄同、刘半农等这些主任、学长、教授们在一起,亲耳聆听他们讲话,接受他们在知识上和人生上的耐心指导,使她受益匪浅。她自己有些什么疑难的问题,以至心里有些什么解不开的疙瘩,也大着胆子云登门向他们求教。刚开始时,她多少还有点心慌胆怯,不敢去,有时候拉上&ldo;辣妹子&rdo;宋一茗一块儿去,有时候拉上漆小玉一块儿去,不过大多次都是拉上&ldo;辣妹子&rdo;去,让&ldo;辣妹子&rdo;给她壮胆。后来,去了几次,见这些满肚子学问的大主任、大学长、大教授们没一点架子,是那么热情温和,那么平易近人,那么可亲,那么耐心,慢慢地也就不慌怯了,也敢自己去了。赵瑞芝明显地感觉到,这短短的半年多时间,她赵瑞芝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已完全不是湘水岸边湘阳县上的那尊孔崇儒的赵府里成天与《烈女传》、《女儿经》、《女四书》、《二十四孝图》为伴、连笑都不敢开口,说话走路都不敢出声的软弱柔顺的二小姐了。她一下觉得自己猛然又年长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她从沉冷而愚昧变得热情和聪慧了,她从无知而空虚变得好学和充实了。她从那些可敬的师长那里知道并懂得了许多过去根本不可能知道也根本不可能懂得的事情和道理。
来北京之前,还是在湘阳县和长沙时,是陈仲市陈独秀先生和李守常李大钊先生的文章第一次打开了她的眼界。陈学长极力宣传科学与民主,发起开展新文化运动。他的《敬告青年》一文,以六点希望,希望青年们以自己的青春和朝气,奋起向封建专制、向陈腐和黑暗作坚决的斗争。李大钊主任的《青春》一文,更是以气贯长虹的宏伟气势,号召青年们奋起反对专制腐朽的封建主义,以革命的精神,来&ldo;冲决历史之侄桔,涤荡历史之积秽,新造民族之生命,挽回民族之青春&rdo;。后来,赵瑞芝又看到了陈学长的《文学革命论》和胡适先生的《文学改良刍议》,他们从文学这一角度,提出&ldo;八事&rdo;观点、&ldo;三大主义&rdo;,挥起&ldo;文学革命&rdo;的战旗,如利剑般刺向束缚人们心灵的封建专制文化的羁网。这些都使得她赵瑞芝情激心热,感到振奋,也使她强烈地产生了想来北大上学、能亲耳听教于这几位大学者门下的愿望。阅之不如听之,听之不如效之。果为其然,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她觉得在她面前,比过去更为广阔地拓展开了一个又一个崭新的天地,她也一次比一次更为强烈地感受到一种博大浩气的吸引和一种春潮般的激荡。
在这里,她进一步懂得了国家与民族,也更深层次地懂得了人与社会,懂得了个人的人生应该和社会、和国家与民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懂得了人应该敢于追求,应该有信念。
人生。何为人生?
有人说:人生是一场戏,可能是悲剧,也可能是喜剧,每个人都在社会这个大舞台上卖力地扮演着各自的角色,极力投入地演着自己的戏,或者文唱着,或者武打着,或为红脸,或为白脸,或为花头,或为黑头,喜怒哀乐,各表其情,善恶美丑,各具形态,都赤条条地出场来,又都赤条条地下场去,《红楼梦》中破足道人唱的&ldo;荒冢一堆草没了&rdo;是共同的最后归处,毫无例外;
也有人说;人生是一场梦,如唐朝诗圣李白所说:&ldo;浮生若梦,为欢几何?&rdo;就是说,人的一生就像做梦一样,虚无缥缈。有的人善做好梦,而有的人常做恶梦。做好梦者,或高官厚禄,或荣华富贵,醒转过来后,仍飘飘然陶醉于中,恋恋不舍,回味不尽;做恶梦者,或落入虎狼恶魔之口,或从高空悬崖上坠下,劫难重重,险象丛生,死里逃生,醒转过来后,仍怵怵然心惊肉跳,冷汗淋漓,默默祈祷恳请苍天护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