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禾站在老槐树底下,迟疑的拆开了信件。
“亲爱的苗苗,展信佳。很抱歉我的自作主张没能让我们见上最后一面,别怪明堂,他是个好孩子,所以我托他带了两封信,一封给你,一封给哥哥。
……
人生大道漫长,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一是为学农奉献青春,二是养育了你和哥哥,我甚至不敢想象没有你们的世界我该活在怎样的黑暗里,但我不能让你们也陷在这样的沼泽了。
非常抱歉,苗苗同学,哥哥的性格太过特别了,我别无选择的把他率先送走,或许也是私心作祟,这么多年我终究下不了决心也让你离开,直到白成端看我身体情况渐微,打算对你下手。
明堂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我一直知道,他的爱不下于我,我很放心,但我更希望你自己做抉择,即使我曾因为这份抉择走向末路,你比我聪明,妈妈相信你所下定决心的那个人,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卧床多年,殚精竭虑,形如枯槁,但我从不后悔,这人生路上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我深思熟虑结成的果。而在农学方面,你比我更有天分,在这个领域里,你是我最大的骄傲,也是我对农学行业最大的贡献,我每每想到就深感终是无愧于教育,无愧于师长。
亲爱的苗苗,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但这个世界依然美好。
人潮的洪流来来往往,你总是那样鲜明澈亮,当麦穗长满荒野、当水稻随风作响,不要四处寻找,我清晰的活在每一处你所看见的地方。”
信纸很完整,甚至连一丝折痕也没有,看得出来保管它的人十分用心。
白清禾也想把它好好的留存下来,刚打个对折,大颗大颗的水滴毫无预兆的砸落下来,晕染了背面的墨水,她身上慌张抹去,泪水有如泉涌般落到了手背上。
她握着沈知宛的绝笔,泣不成声。
她以为自己已经坦然的接受了沈知宛离开的事实,但那座名为“我在二十多年前早就杀死了她”的大山一刻不停的向她的愧疚施加着压力。
沈知宛仿佛从未离开,清风吹过老槐树,垂落几片零碎孤单的树叶,她站在不远处,目光温和而爱如泉涌。
白清禾控制不住自己决堤的泪珠,知道沈知宛去世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得这样伤心过。
可是那是母亲留下来的绝笔,她说她从未后悔,即使一生英年早逝,即使因为这个家而失去了毕生学农的精力,即使死在了梦想还尚未看见曙光的那天,她依然不曾后悔。
老槐树下那道纤细的身影终于像是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一样,日积月累的忧思愧疚不再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是顺着信纸的纤维化作泪珠,落到了大地上。
她哭得模糊,脚步虚浮的向前倒了一步。
然后她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山那边的天光愈好,风从清京的海平面上卷起,随着海鸥高飞,地平线与它遥遥对望,又卷着一朵一朵的云团,飞出国界,落到基地附近小镇的星空下,在荒野间打个卷,声势浩大的消解在流星划过的夜晚。
人生漫长,驼铃叮当。
每个人都是黑沉沉的沙漠中,看不见同伴的流浪者,只有你相信前方会出现绿洲,才不至于被杀死在干燥冰冷的夜,无论绿洲是否真的存在。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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