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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第1页）

&ldo;吃又吃得那样子凶。那个唐老二。天天要吃鸡，鱼呀肉的，唉！&rdo;

对他丁寿松呢‐‐哼！这就叫人不懂‐‐怎么卖田偏偏要卖给那个什么何云荪！

丁寿松念头一触到这上面，就觉得受了委屈。在小火轮上的何仁兄跟如今的何老爷‐‐简直是两个人。他越想越古怪，越想越不服气，这心情就好像他好心借给朋友一笔钱，人家可反口不认，或者逃开了他。

他把下唇往外一兜：

&ldo;嗯，卖田！那个姓何的才不买哩。姓何的也没得钱‐‐跟我一样！……&rdo;

第十五章

&ldo;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rdo;

芳姑太坐在那张坐惯了的皮垫椅上，自言自语的。这里简直没有一个人可以跟他商量。

&ldo;真不巧！怎干史部长偏偏要拣这个时候生病的嗄！&rdo;

她妹妹正对着镜子描眉毛，嘴唇缩着好像很有力的样子。这里接上嘴来：

&ldo;你去告诉华幼亭就是了。你告诉他‐‐唐老二现在是个什么底子，四处闹亏空。&rdo;

&ldo;这个方法‐‐行么？&rdo;

&ldo;华幼亭又不呆，怎么会说不通的？这还不很容易啊？&rdo;

姑太太&ldo;晤&rdo;了一声，可还抬起眼睛来看看老太太，虽然她知道她母亲出不了什么好主意。她忽然有点觉得那位老年人可怜，仿佛是她老人给谁骗住了‐‐才这样子的。

&ldo;华家里有钱放债啊？&rdo;老太太使劲动着嘴唇，瞧着很代替她吃力。&ldo;我不相信。马上要过节了，他们要张罗都来不及，还有这笔闲钱来借给唐家里哩！……这个小凤子！强死了！我说过不止一百遍，她还是画得这样子轻。那里像个眉毛嗄！芳姑太你倒望望你妹妹瞧！&rdo;

于是老太太把脖子一伸，让脑袋耸高些‐‐脸就对着了镜子。她又往右面偏一点儿，使那块玻璃对她反射出两张脸来，给自己的眉毛跟小凤子的比一下。忽然她嗤的笑出了声音：

&ldo;小凤子你真是！你去看看人家瞧：哪个像你这个样子的眉毛。眉毛要画是不错，也要画得像个眉毛哎。你看你，你看你‐‐这么弯，这么长，快长到头发头去了。&rdo;

&ldo;哦唷，你的好看！&rdo;小凤子叫。&ldo;你问问姐姐嗄：现在她们都这个样子。你那个‐‐前清时候才作兴的。&rdo;

老太太坐着的地方正背着光，脸色显得深些。她往前面移动一下，叫自己也跟小凤子一样‐‐叫镜子里映出来的亮光照到她脸上。然后她把常常说的那些话，一字不改地对女儿开导起来。

&ldo;不管人家作兴不作兴，总不对就是了。如今时行的那些个东西我就不懂。&rdo;

她还是笑着，还是注意着镜子里小凤子的脸色。她对她女儿建议：主张描短些，加粗些。她倒并不勉强别人要像她那么画成两把剔脚刀。

&ldo;你问问姐姐‐‐我的话可对。&rdo;

那位姐姐傻瞧着她们，一动也不动，仿佛在那里深深地研究这个道理‐‐她们到底谁的意见不错。她俩都把视线搭过来的时候，她还是没一点表示。

母亲跟妹妹再也不提唐老二了，她们竟就这么认为已经解决了这个难题。她们把什么事都看得太容易，其实是有许多方面看不到。这位芳姑太太觉得她们天生的短少了一些东西，她们只在丁家这个小小的世界里面，见不着什么外面的场面。

&ldo;眉毛有什么好谈的呢？&rdo;她想。

与其讨论眉毛，倒还是谈谈衣料什么的有道理些。

她认为这是前几年家里景况不好‐‐把她们胸襟弄小了的。她们没像她一样过过大户人家的日子。这里她没声没息地叹了一口气。同时对她们这种安静的生活，又有点嫉妒。日子一过得安静，一个亲生女儿，一个亲姐姐‐‐不管她们孤儿寡妇怎么苦法，怎么困难，她们也简直不放在心上，她们压根想不到别人的难处。

&ldo;我们孤儿寡妇……&rdo;

她给梗住了说不下去，眼睛霎几霎，仰起了脸不叫眼泪淌下来。

一会儿她振作起来问：

&ldo;家来了没有？&rdo;

&ldo;哪个？&rdo;老太太找谁似地四面看看。&ldo;祝寿子啊？&rdo;

&ldo;我说爹爹，我要跟他商量下子。&rdo;

爹爹一辈子没做过什么事。进了学，乡试过两回没有取，就一直呆在家里，生意买卖全让伯伯去经手，他只去上他的茶店。他几十年来一天天上午要到市隐园，并且天天坐着那个一定的位子。一回来总得把听到的见到的对家里人报告一点儿。

今天他眼睛可发了光，显然出了点新奇的事。他到书房里把带出去的两只表一挂上，就匆匆忙忙锁了房门去找老太太。

&ldo;嗨，今儿个‐‐市隐园门口不晓得走过多少兵！足足有一万人！&rdo;

老太太照例笑笑的不相信，嗓子给提得很高，好像要拿响亮的声音来代表真理，来压服对方似的。

&ldo;瞎说哩！哪里有这个样子多的！城里就从来没有过这样多兵过。&rdo;

&ldo;的确是真的！怕的要打仗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