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她的头轻轻托在一只手里,整理好她脖子后面的头发,然后轻轻地转一下她的头,继续梳理。就在这时,我感到梳子先是向里探了一下,然后又遇到了一个轻微的突起。
我顿时停了下来,放下手中的梳子,用颤抖的双手触摸着母亲的头骨。她的太阳穴和左耳朵之间有一块不平整的地方。我分开她的头发,看到了一个坑和一道疤痕。
母亲一直以来都只让扎鲁玛为她梳头,从不允许其他仆人插手这件工作,即便是我也从来没有过。
就在这时,扎鲁玛回来了。她小心地移动步子,唯恐把水从盆子里洒出来。她看到了我惊讶的表情,两眼中含着惊恐;她把水盆放到母亲的床头柜旁边,然后关上了门。
&ldo;她头上有伤。&rdo;我激动地提高了声音。&ldo;有一个伤口,一个疤痕!&rdo;
我看着她把两条毛巾从水中捞起,使劲地拧干。她走了过来,把一条递给了我。
&ldo;你知道,&rdo;我说,&ldo;原来你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只是给我暗示,可是你却一直知道真相!&rdo;
毛巾在她手里静静地垂着。她低下头,似乎被击败了,但她再一次抬头的时候,看起来好像下定了某种令她痛苦的决心。她正要说话,但第一个词还没说出口,我们就听到了响亮的敲门声。
父亲径自打开门。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妻子,退避着移开了视线。&ldo;请……&rdo;他说道,&ldo;让我在这里为她祈祷吧。在她永远地离开我之前,我想和她多呆一会儿。&rdo;
扎鲁玛紧紧地攥着拳头,转身看着他,好像就要扑上去。&ldo;你怎么敢!&rdo;她沸腾起来。&ldo;你怎么还敢来,你就是杀害她的凶手之一!&rdo;
&ldo;扎鲁玛。&rdo;我警告她。他把母亲带到吉罗拉莫那里去,的确是愚蠢、不可挽回的错误,但毕竟他的动机是好的。
&ldo;的确如此!&rdo;她嘶嘶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ldo;你终于实现了你一直以来的心愿。走开,马上走开,我们会照顾好她的!&rdo;
父亲默默地退了出去,关上门,没有说一句话。
扎鲁玛依然站在那里,脸冲着门的方向,浑身发抖。我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但她把我的手甩开,向我转过来。多年来沉积的痛苦从她口中发泄出来:&ldo;他打过她!你明白吗?他打过她,但只要你母亲活着,她就不许我把这件事说出来!&rdo;
第18章
我感觉自己就好像圣塞巴斯蒂安‐‐万箭穿心,生不如死。我甚至无法言语。
我动作沉重,默默地和扎鲁玛一起擦干净母亲的身体,然后为她穿上羊毛长裙,把她散乱的头发扎进亚麻面纱里面。
我们离开了,让其他仆人来处理余下的事情,但我却无法回忆起当时的对话。
在墓地举行的葬礼上,父亲大声说着吉罗拉莫是如何得正确;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了;这意味着一件好事,那就是他和他的爱人卢克利齐娅很快就可以在天堂重逢了。
那天,在傍晚来临的时候,父亲找到我,想和我谈谈。
我正独自一人呆在母亲的卧室里,脑子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我要在母亲曾经睡过的床上睡上一觉,突然我听到了敲门的声音。&ldo;进来。&rdo;我说道。以为是扎鲁玛过来,想劝我吃点东西。
但却是我的父亲站在门口。他还穿着那件用来吊唁的黑色宽袍。&ldo;扎鲁玛,&rdo;他说道,声音胆怯,躲躲闪闪。&ldo;她很气愤……她还和你说什么了吗?关于我和你的母亲?&rdo;
我瞪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不屑。&ldo;她说得已经够多了。&rdo;
&ldo;够多了?&rdo;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惊恐,使我前所未有地厌恶他。
&ldo;是的,够多了。&rdo;我说道,&ldo;多到让我希望我根本不是您的孩子。&rdo;
他的下巴微微抽动着,飞快地眨着眼睛。&ldo;你现在是我的一切,&rdo;他的声音很小,很嘶哑。&ldo;你是我活着的唯一理由。&rdo;
显然,我刚才冷酷的回答就是他得到的答案。他只有扭身离去。
那天夜里我睡得不好,几次梦见了母亲而惊醒。我梦到我们犯了一个大错,她从来就没有死,多美尼科没有害死她。我从一个梦里醒来,惊醒我的不是痛苦的梦魇,而是床边的声音。我抬起头,在黑暗中看到了扎鲁玛高大而又熟悉的身影。她正走向那个放在地上的床垫。这个垫子一直就放在母亲的床边。她晚上总是睡在上面,陪伴我的母亲。当她发现我已经醒来的时候,就转过来,轻轻地对我说:
&ldo;我现在就是你的奴隶了。&rdo;然后她在我身边的垫子上躺了下来,准备睡觉。
《蒙娜丽莎的微笑》part3
第19章
我们的家庭关系变得越来越不融洽。我和扎鲁玛形影不离,我们的时间也都被一些生活琐事占去了,活得毫无意义。我继续着千篇一律的生活:代替母亲,在灰蒙蒙的冬季清晨去市场上采购,从屠户那里买肉,还做一些其他事情,好让家务像往日里一样井井有条。扎鲁玛和车夫总是在我身边,陪伴着我。但这次,已经没有人会告诉我应该怎么去做了;我得自己做出决定。
我尽量避开父亲。我们一起吃晚餐的时候,感觉会非常糟糕;很多个晚上,他都借口工作,在城里晃荡着,我通常一个人吃晚餐。尽管我也希望能够像爱母亲一样爱他,宽恕他,但我始终不能掩饰对他的憎恨。我没有办法对他和善。我从不为对他恶言相向而祈求上帝的原谅,因为我所说的都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