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武惨叫着跳了起来,而林子森一击未中,起身又砍一刀,刀锋快的夹着寒风。程武手无寸铁,又被砍了半条手臂,这时哪能还击?侧过身去避开一刀,他不敢指望手下帮忙,转身撒腿就逃。林子森知道程武有两下子,可是没想到对方受了重伤还能逃窜。四周都是高矮树木,他不敢追,转身望向余下的伙计们,伙计们像一群待宰的鸡,瞪着眼张着嘴傻看着他。
林子森拎着血淋淋的短刀,身影看起来是异常的高,比树还高。居高临下的笑了一下,他言简意赅的说道:&ldo;程武不听话,没你们的事。&rdo;
程武是领头羊,程武一没,精明狠毒的伙计们也就没了主心骨。反叛是没有用的,人人都开了枪,人人手上都不干净;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切都晚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林子森满世界的寻找程武。程武伤成那个样子,应该是逃不远的,可他找来找去,硬是没能找到。
在乌烟瘴气的混乱港口中,林子森顺便又联系上了烟土买家。烟土这种东西,是不愁卖不出去的,何况他又不图高价。几百箱烟土一次出手,他和伙计们带着巨额英镑直接奔了仰光。
伙计们也是见多识广的,这时分别得了一笔巨款,就各自存入英国银行。在仰光住了两三天,林子森一句一句的教他们回家之后如何说话。轮船是怎么触礁的,什么时候触礁的,沉在了哪里,死了多少人,逃了多少人,全都清清楚楚。还有人不想回国了,打算四处游荡着过快活日子。林子森不强求,爱走就走,爱留就留。
林子森等人走陆路,比轮船更快。满载印度烟土的货轮还未抵达青岛,他已经在天津下了火车。
他轻车熟路的回了叶公馆,正好赶上叶雪山裹着睡袍坐在客厅里发呆。双方骤然相见,叶雪山抬头凝视着他,一双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ldo;子森。&rdo;他显然是上火了,嗓子是哑的,只能嘶嘶的发出声音:&ldo;平安就好,过来,过来。&rdo;
林子森带着几名伙计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对着叶雪山低下头去,他开口答道:&ldo;少爷,我对不起你。船没了,货没了,人也没了,就剩了我们几个活着回来。&rdo;
叶雪山抬眼望向他的身后,随即发出气流般的声音:&ldo;程武……也没了?&rdo;
林子森冷而沉静的答道:&ldo;没了。&rdo;
叶雪山闭了闭眼睛,然后向前伸出一只手:&ldo;子森,你过来坐。&rdo;
林子森侧身对着伙计们一挥手,然后迈步绕过茶几,坐到了叶雪山的身边。伙计们无声的退了出去,叶雪山又闭了眼睛,软绵绵的靠向后方。摸索着抓住了林子森的手,他从头到脚都在发烧。
他所最看重的事业,无端的被海洋吞没了整整一半!轮船,烟土,水手,伙计……价值几百万,说没就没了。
还有无法估价的人命‐‐程武的命,也没了。
&ldo;怎么搞的?&rdo;他气若游丝的发问:&ldo;怎么就触礁了?&rdo;
林子森并没有做出如丧考妣的悲哀模样,那太夸张,不是他的性格。长长叹了一声,他慢慢的开始讲述前因后果。一切都是有理有据,船在该触礁的地方触礁,在该沉没的地方沉没。他的心思是缜密的,因为如果时间地点稍有变动,触礁的事实就失去了合理性。船上逃生用的舢板数量有限,以至于在沉船的同时发生了斗殴枪击。凭着程武的身手,怎么会抢不上舢板?所以当然是被人从背后打了冷枪。
至于船长大副等人,林子森平静的承认:&ldo;舢板太小,会被压沉,所以我把他们推下去了。不推他们,就得推我们的伙计。&rdo;
后面还有长长的故事,丝丝入扣,宛如一部最合逻辑的历险记。人是一批一批的接着死,从海里死到岸上,最后就剩下了他们这一小帮,幸而身上还有黄金钞票,可以体体面面的返回来。
叶雪山一言不发的倾听着,脑子里不时轰鸣一阵,不是害怕,而是病在作祟。他已经病了好几天,因为林子森发过电报之后就再无音信。他约莫着林子森不能轻易就死,可是生不见人,谁敢确定呢?
他日里夜里总是悬着一颗心,连鸦片烟都无法让他彻底镇定。损失如此惨重,金鹤亭无影无踪,哈代先生也没主意,不过三方合作建立的公司,他们两个加起来才出了多少钱?一艘船沉了,另一艘船可是完好无损,他们就是赔,也赔的有限!
叶雪山就不一样了。这样的打击再来一次,公司必将立刻破产。金鹤亭和哈代先生各有事业,不卖烟土,也可以继续干老本行。他能干什么?他这几年来,就只学会了贩烟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