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雄飞沉默片刻,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不禁怀疑他在摆架子。毫无预兆的提高了声音,他抬手用力一敲茶几:&ldo;你到底是住还是不住?住,就给你预备屋子,不住,就滚蛋!&rdo;
叶雪山无端受了训斥,恼火之余倒是放下了心,气冲冲的端起茶杯向下一顿:&ldo;住就住!&rdo;
顾雄飞见他还敢和自己对着干,登时气得一巴掌拍上茶几,对着外面咆哮道:&ldo;来人,收拾厢房!&rdo;
外面立刻有人答应,屋子里则是又寂静了。
林子森还在码头运送货物,叶雪山得了闲,下午在厢房里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睡醒之后他叫了个伙计进来,摆开场面开始烧鸦片烟。正是满室一片云烟缭绕之际,顾雄飞忽然进来了。
叶雪山刚刚吸足,吸足之后立刻就让伙计撤了烟具,以便尽快散尽房内的乌烟瘴气。知道顾雄飞烦这个,他也烦这个,因为据说在鸦片烟雾里躺的久了,会熏出一张灰扑扑的烟鬼面孔。眼神涣散的望着床前的顾雄飞,他有心起身招呼一声,可是周身的关节都销魂的松散开了,他需要几分钟时间把自己重新组合起来。深深吸进一口气,他没打起精神,就只发出一声呻吟:&ldo;嗯……&rdo;
顾雄飞看他长条条的躺在床上,从头到脚不带分毫力量,仿佛魂魄都散了,只留下一副沉甸甸的骨肉。转身一屁股坐下来,他拉过了叶雪山的一只手,手也是软的,随他拉随他扯,摆成什么样是什么样。他把这只手平铺在自己的大腿上,那只手就服服帖帖的真展开了手指。手指不显骨节,手背皮肤粗糙归粗糙,粗糙在了表层,里面还是细腻。
他没说话,从裤兜里摸出一管药膏。药膏几乎没什么味道,挤出来一股子,白白的像牙膏。他把药膏涂上叶雪山的手背,每一丝干裂皱褶都不放过,涂匀之后是油亮亮的一层。
涂完这一只手,叶雪山这一边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活气。顾雄飞抓过他另一只手,另一只手上裂伤严重,顾雄飞用指尖在上面划来划去,口中不带感情的问道:&ldo;疼不疼?&rdo;
叶雪山很奇妙的放轻松了,忽然感觉自己和顾雄飞也能有话好说:&ldo;疼。&rdo;
两只手都涂过了药膏,叶雪山彻底活过来了,但是没有起床,仰面朝天的自己看手,又说:&ldo;我涂过雪花膏,没有用。&rdo;
顾雄飞依旧侧身坐在床边,一条腿抬起来盘在床上,正好面对着叶雪山:&ldo;脸倒没事。&rdo;
叶雪山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ldo;脸,涂了两天雪花膏就好了。&rdo;
顾雄飞说:&ldo;脸和手不一样。&rdo;
叶雪山仿佛深以为然,但是依然不肯看他,只是翻来覆去的研究自己的两只手,手掌薄,手指长,骨头柔韧纤细,尺寸是男子的,细节是女子的。
&ldo;不是病吧?&rdo;他若有所思的又问,是真在担心。
顾雄飞知道他有点缺乏常识,所以笃定的告诉他:&ldo;不是病。&rdo;
随即顾雄飞突发奇想,酸溜溜的冷笑一声,画蛇添足的又补了一句:&ldo;抽大烟的,不爱害病。&rdo;
叶雪山听了这话,毫不动容,也不想和顾雄飞一般见识。百无聊赖的拿起药膏管子,他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去看上面的洋文,看来看去一个词都不认识,一双眼睛就渐渐眯成细长,顺着眼尾一路长出去,仿佛是要阖目睡了,然而不知何时却又缓缓睁大回来,原来没打算睡。
房内的气氛又沉重了,人不动,空气也不动。顾雄飞掏出打火机和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浅浅的吸了两口,他垂下眼帘,忽然看到叶雪山的一只手贴在床上匍匐而来,显然是要拿烟盒。烟盒镀金刻花,璀璨的半开着,里面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雪白烟卷。
他以为叶雪山是要抽烟,就故意把自己吸过的大半根烟递到了他的唇边。叶雪山愣了一下,随即张口轻轻咬住了烟卷。等到顾雄飞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他很执着的伸出手去,终于还是把烟盒摸过来了。
其实他没想要烟,他只是闲得无聊,想要找些事情消磨时间。懒洋洋的趴在床上,他把烟盒里的香烟全都摆得头尾统一。&ldo;咔&rdo;的一声合拢烟盒,他转身把烟盒送回原位,又拿起了打火机。
打火机很眼熟,还是当年他在北平送给顾雄飞的,六十块钱,对于当时的他来讲,堪称昂贵。他摁出一点幽幽的火苗,随口说道:&ldo;还好用吧?&rdo;
顾雄飞一口接一口的喷云吐雾,人就躲在云雾后面看他:&ldo;好用。&rdo;
叶雪山随口说道:&ldo;我家里还有个更好的,下次送给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