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压低声音道:&ldo;知道了,你下去罢。&rdo;
声音是惑人的低沉,却含着难藏的欢喜。
秦音赶忙告退,阎罗殿里她是一刻都不敢停留。
她走后,大概谁都没有想到,素来冷脸示人的指挥使薛大人居然捧着一盏茶傻笑了许久。
晏适容听说薛措派人将秦音带走了,一想准儿是为的那天之事。他神情有些不自然,就怕秦音啥也不懂屈服于薛措淫威之下,问什么答什么,将他的心事和盘托出。
只怪他当时没忍住,竟对别人泄露了心绪。
&ldo;备马,去红莲司。&rdo;晏适容迈出了府门。
今日晏适容一身墨色长衫,眉目如画,一点朱砂明晃晃的,让人难以移开眼睛。等红莲司一众反应过来,晏适容已走进了红莲司大堂。
&ldo;你们指挥使呢?&rdo;
&ldo;禀王爷,指挥使进宫了。&rdo;
晏适容拍了拍手,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ldo;那我便等等他‐‐你们可知他将那个花魁秦音姑娘关在何处了?&rdo;
众莲爷不知所以然,一听王爷是来找花魁的,吓得心惊肉跳,纷纷劝阻:&ldo;王爷,这可使不得啊……&rdo;
您忘了您在红莲司狎妓是什么下场吗?如今还敢来红莲司寻花问柳,当真是色胆包天啊。
于是一水儿地摇头:&ldo;不知。&rdo;
这反应便是在告诉晏适容他们知道。也不多啰嗦了,晏适容趁他们没有防备,溜进了无生牢,想着秦音再不济便是被囚到无生牢里了。左右她也是摊上自己这个事才惹得薛措不怏,还是有必要捞她一把。
红莲司的莲爷谁敢阻拦晏适容,雷声大雨点小地扬了声音:&ldo;王爷您不能进去啊!&rdo;然后便没了下文。
晏适容这一路走得很是通畅。
无生牢建在底下,犯事轻的关在外头,犯事重的关在里面,越往里走越暗,刑罚越重。传言无生牢里共千余种刑罚眼花缭乱,越是往里,刑罚种类便越是花样百出,一日喂你吃个几十种,最多活不过三日。
但若莲爷不欲让你死,便用旁的慢刑来罚你,割出一道道伤口,撒把盐再涂上药,等伤口结痂便在上头再划几刀,然后便又是无休止地重复撒盐涂药。如此下来非常人所能忍受,进来的人倒是真心求死,若能一刀了结他们的性命总好过在这牢中备受折辱。
甫一下去晏适容便有些受不了了,这无生牢潮湿阴冷,着实不是人待的。
看了外头几间牢屋,秦音确实不在,正待晏适容准备离开时,听见无生牢最深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哀嚎,一个嘶哑而切齿的声音如诅咒般传进晏适容的耳里:&ldo;晏清‐‐你不得好死!!!&rdo;
晏适容脚步一顿,眉目凛凛,&ldo;这是谁?&rdo;
&ldo;这是吴骁,过半月便要问斩了。&rdo;见晏适容要去一探究竟,守牢的莲爷怕他沾染上晦气,忙道:&ldo;王爷快快上去吧,那人‐‐已是不大能看了。&rdo;
&ldo;不大能看是什么意思?&rdo;晏适容迈着步子走向无生牢深处。
便是在快要走到尽头时莲爷拉住他,低声道:&ldo;王爷,那人受了重刑,已经神志不清了。&rdo;
话音未落,又听见吴骁一声撕心的吼叫。
吴骁在狱中短短几日已尝遍全刑,他被械、镣、棍、拶、夹棍折磨得血肉溃烂,已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靠日日毒骂诅咒来舔舐伤口。
莲爷唯恐这人模样残忍伤了六王爷的眼,便死死将他拉着:&ldo;您可不要走近啊!&rdo;
吴骁费力地睁开眼辨别牢外那一角衣袍是属于谁的,想朝牢栏冲去,却因四肢被铁链束着,不得不留在远处,铁器铮鸣,叮当作响。
吴骁视线模糊,神志不清,还以为来人是薛措,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诅咒他下地狱。
晏适容让身边的莲爷退下,莲爷只好道:&ldo;卑职便在不远处等候。&rdo;
吴骁双目浑浊,一见墨衣便认定这牢外站着的是薛措,便放声痛骂道:&ldo;怎么?不敢来见我?你与你那老爹恶心至极,别无二致!你老爹伪善,你是真恶,你们薛家合该不得善终!&rdo;
晏适容的手握住冰冷坚硬牢栏,蹙眉道:&ldo;你说什么?&rdo;
曾有言曰:大魏抚远与怀柔,战场罗刹鬼见愁。说的便是薛措之父薛林同吴骁了。
吴骁一路受薛林提携才在战场上初露头角,获封为将军。后来两人还拜了把子,可谓是战场上的一段佳话,不料吴骁竟心怀怨怼,提起薛林竟连半分敬畏之心都无。
吴骁双手振振,摇得铁链铮铮作响,&ldo;我说什么你不是清楚吗?你假意对我示好,诱我上当,在关键之处捅我一刀,不就是为了替你父亲报仇?&rdo;吴骁咳嗽两声,以嘶哑的声音道:&ldo;你早就知道当年是我恶意派人挑拨你叔伯同你爹之间的嫌隙,你也知道当年是我伪造了你爹卖国通敌的证据,可你偏能隐忍,蛰伏至今,甚至不惜同我谋业,为的不就是今天?&rdo;
晏适容的眉蹙得更深。朝中早有风言风语薛措投敌,本以为是空穴来风,其实不然,薛措是在替父报仇。
吴骁猛烈地咳嗽,鲜血涌出:&ldo;你以为你的仇人只有我吗?&rdo;
晏适容朝前走了两步,看见吴骁蓬头垢面满脸血污,皮肉绽裂遍体鳞伤,四肢被铁链紧紧捆着,便是连双手指尖都在往下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