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安德海并没来看望二叔,正巧,那天晚上该安德海留在储秀宫里侍寝。自从安德海丧母后,西太后每晚就像缺了点什么似的,夜夜睡不安。尽管这十几天来,小安子回来了,但总轮不到他侍寝。好不容易西太后捱到了今天,她还等着安德海给她带来美妙绝伦的享受哩,小安子就是多长一颗脑袋,也不敢告假。于是,安德海这一夜一步也没敢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小太监们便送了几盘点心来,安邦杰哪里还能吃得下,他拣了两样爱吃的点心,把点心全倒在一块干净的白布里,仔细地包好,打算征得安德海的同意,回南皮时带点给孩子们尝尝。到了中午,两个小太监照例又来送饭,当碗盘摆上之后,安邦杰着实吓了一大跳:
&ldo;哎呀,我的妈呀,他们真是想撑死我。&rdo;
一共六大碗、两大盘,再加上六个烧饼,别说一个人吃,就是再添三个人吃,恐怕也得剩下。安邦杰这回可不再死撑了,他只动了其中两碗清淡一点的菜,吃了一个烧饼便搁了筷子。当小太监来收拾碗筷时,安邦杰喊住了他们。
&ldo;小公公且慢,刚才我瞧见院子里有点木炭,旁边还放着个火炉,烦劳小公公给我找口锅来,这剩下的饭菜,我晚上煮着吃好了,明天全天你们都不要来送菜,这六七碗饭菜足够我吃一两天的。&rdo;
两个小太监相视而笑,其中一个开口道:
&ldo;老爷子,您老是想让咱哥俩挨板子吗?您是安大总管的座上客,怎能让您吃剩菜,万一吃坏了肚子,咱哥俩可真的担当不起。&rdo;
两个小太监执意要下一顿再送新的来。安邦杰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动也没动的饭菜全倒进了污桶里,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禁的滋味。第二天上午,安德海只觉得困极了,因为夜里侍寝陪西太后&ldo;玩&rdo;了大半夜,下半夜也没敢睡安稳,所以到了下午,他才真正睡醒觉。他决定去看看二叔安邦杰。
&ldo;二叔,在这儿吃得惯吗?睡得可安稳?&rdo;
安邦杰便向侄子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吃饭的情景,他非常感慨地说:
&ldo;宫里真是阔绰得很,连待客的饭菜都这么丰盛。这两天我一个人消耗的食物是老百姓一家人三天吃的两倍。&rdo;
安德海笑着对二叔说:
&ldo;二叔,宫中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吃这么好,就连给你送饭的那两个小公公,他们也吃不上这么好的东西。这是侄儿特意吩咐人好生伺候二叔您的,他们怕挨我的责备,才加倍小心侍奉二叔您老的。&rdo;
安邦杰明白了侄子在这宫中的地位,他正是为此而来,看来,该说的话,今晚非说不可了。安邦杰问安德海:
&ldo;德海,今晚你还要侍寝吗?&rdo;
&ldo;不了,今晚侄儿特意来陪二叔说话的。&rdo;安德海和他的二叔挤在一张炕上,安邦杰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
&ldo;德海,你走后,我和你爹想了许久,最后决定让我进京,有一些话非说不可,不管你顺耳不顺耳,做老人的都要给你提个醒。&rdo;
安德海一听二叔这口气,就知道二叔此次进宫看他,原来是有重要的话要说,便也严肃了起来:
&ldo;二叔,您老说吧,侄儿全听着哩。&rdo;
安邦杰见安德海的态度倒也恭恭敬敬的,便清了清嗓子,低声地说:
&ldo;德海呀,这次你娘去世,咱安家可出了大风头了,上至王爷、军机大臣、总督、提督、巡抚、知府、知县,下至乡邻乡亲,一共是865家拜祭灵前,收到了银子也堆积如山,白绫子、白绸子、白缎子除了送人以外,我们还决定转手让给商人,又得了一万多两银子。露是露脸了,面子也挣了不少,连直隶总督李鸿章都拜祭你娘,这是你为安家出的大力,安家祖上有知,也会笑的。
&ldo;但是俗语说:&lso;树大招风&rso;、&lso;枪打出头鸟&rso;,这人一出风头,并不见得是好事呀。&rdo;
安邦杰语重心长地告诫侄子,安德海连连点头称是:
&ldo;二叔,这个道理侄儿也十分明白,不过二叔不用担心。侄儿现在是背靠大树好乘凉。&rdo;
安邦杰这一两天从小太监的言谈神情中也多少能看得出来,太监们对安德海多数是畏,少数是敬,几乎没有服的。好像人们对侄儿有点躲瘟神似的,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安邦杰是安家的&ldo;秀才&rdo;,他读过几年私塾,可以说,他比侄子安德海要略高一筹,人生经验也要丰富一点儿。他现在要以一个长者的身份向侄子亲授人生经验和教训,以避免侄儿走弯路。
安德海非常感激二叔,这些年来,他在宫中一路&ldo;厮杀&rdo;,终于获得了今天的显赫地位,但在他内心深处总有点缺憾的感觉,那便是他没有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西太后虽然十分宠他、捧他,甚至有时到了亲密无间的程度,但他只是西太后跟前的一条忠实的狗,是个奴才,他永远不能把西太后当作朋友来看待,西太后也永远没有耐性去倾听安德海的心声。而二叔则与他们完全不同,二叔不但疼爱自己,他还从心底深入关心自己、爱护自己。安德海自从自阉入宫,至今已20年,这20年来,他几乎忘却了亲情,他只懂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甚至不懂得要用一颗爱心去温暖别人,他也未曾得到过别人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