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后院的听莲、杜若现在外头候着,您瞧着见是不见呐?”门外守着的小丫头进来通传,听得最重规矩的掌事姑姑宁堇直皱眉。
“这个时辰来……杜若倒也罢了,只是耳根子软些;那听莲却真真儿是个祸根!夫人若不稀罕见她们,奴婢这便使人将她们尽打发了去,没得扰您清静!”
娴意撂下手中账册一叹,制止她道:“许是有什么急事,允她们进来说话罢。锦书,你将这账册收起来,我明儿个再看。”
“欸。”锦书双手捧了账册仔细收好,全然没在意妾侍上门的事,满心满眼都是她家夫人说的“明天再继续”。
早早地歇了,这才像个养病的样子!她们夫人素日里主意正,是不拿她们这些身边人的劝诫当回事儿的,还是这郎中的话管用!
不多时,二人跟在小丫头身后趋步进门。
此刻天色已稍有些暗下来,正房更是早早地点了灯。柔黄的亮光从灯罩映到外头去,晃得正房里众人面色忽明忽暗。杜若偷眼打量,只见夫人已不见当日病容,心中便对要说的事情没了底。
她还待再看,却被娴意身后的宁堇姑姑狠狠一瞪,唬得她当即垂下头去,再不敢乱瞄了。
与此同时,娴意也在打量贸然求见的二人。
听莲显见是刻意打扮过,穿了件儿红梅粉的夹棉小袄,外罩檀色镶毛披风;鬓边簪着米珠攒的珠花,戴了吉祥纹抹额,是一身分外衬她的姝艳颜色。
那姓杜的女子亦是位清秀佳人。她大约不如那听莲得霍宸喜爱,倒还看着含蓄些。但也选了身料子考究的水浅葱袄裙,罩着杏色的暗纹斗篷,一掀兜帽时颇清新脱俗的模样。
二人颜色之好各有千秋,竟教娴意一个女子都不免晃了下神,感叹霍宸艳福不浅——曾有言说灯下美人更添三分颜色,说得便是这般美景罢。
究竟是宅门儿里过活的女子,她们虽出身稍嫌轻佻,在主母跟前儿的规矩却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进门便先喏喏地给娴意请安:“奴婢见过夫人,您万福。”
“起罢。”娴意随意叫了起,又教房中的小丫头给她们搬了两个小杌子并排坐了,“这个时辰急匆匆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与我说么?”
“听闻夫人身子微恙,奴婢便想着前来看望……”
“听闻夫人尚未定下咱们后院的规矩……”
二人一齐出声,听见彼此的回答又乍然住口,尴尬地面面相觑,各自在心中埋怨对方拆台。
宁堇等人一向晓得侯府里这群女人的糟心,这会儿早习以为常;娴意陪嫁的两个丫鬟却是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蔑视之情几乎遮掩不住。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算说法不一,也都是冲着一件事儿来的!
娴意起先也没细想其中深意,只蹙一蹙眉,回想着前儿问过大李氏的后院规矩与定例。有定数在前头的事情,她们有什么急的?
“后院只按着从前的规矩来便是了,我却也没什么好说教的。且我这边儿现还腾不出手来,你们又相处惯了的,只继续照例走着。”
她说着说着有些厌倦:“那会子不是就这样吩咐了?却也不必教你寒风里单跑一趟。眼见着还有半个多月就是年了,平日里都注意着,这会子害了病可不美。”
多少人眼睛盯着呢,还怕她会苛待了她们不成?都是侯府的吃穿用度,又不是她使自己嫁妆养着的。
“现在这夜里凉得很,你们便先回罢,眼见着又要下雪了,路上怕不好走。”娴意撑着额头歪坐着,淡淡地下了逐客令。
杜氏是个面皮薄的,听了这话便赶着起身告辞。不想还没站稳便被听莲按住了。
“夫人……”听莲似有踌躇赧然,支支吾吾地,“奴婢并非是说这个规矩……是、是侯爷那个。”
她扭捏地绞着帕子,面红如霞,声若蚊蝇:“求夫人允了侯爷每月里去瞧瞧奴婢们,以解相、相思之苦……”
被她拽着的杜氏脸腾地红了。
娴意早问过宁堇她们侯府后院的细情,这会儿倒没什么表示,身后的几个丫鬟却不晓得这些,忍不住面露异色。
人都说两代肃毅侯后院都乌烟瘴气,原还没觉得有什么,哪个勋贵家还没些个小娘呢?可这主母才过门几天啊,后院的这些个小娘皮竟都追着抢男人抢到正房眼皮底下来了!
“哦,我道是这样急着来找我,原是为着这个。”娴意虽心中膈应,却连嘴角弧度都没变一下,坐的是八风不动,“成,允了,都回去罢。”
听莲顿时喜笑颜开:“谢夫人!”
一边的杜氏也跟着行礼。她虽不像听莲那般喜形于色,眼神也是一下子亮起来,面颊上的红晕愈加显眼。
娴意正要一鼓作气地将人赶紧敷衍走,便见门被大力推开,咣地折过去,撞在墙壁上!在一众小丫鬟低低的惊呼声中,霍宸满脸假笑走进来:“谢什么呢,这么热闹。”
他现在模样实在有些吓人。嘴边堆着笑,眉毛却快要竖起来了,脸色也隐隐发黑,一副挺不错的皮囊硬是被他糟践得看不过眼去。
两个小妾伺候久了,都见过他发火。这会子老鼠见了猫似的,也不敢笑了,两张粉面桃腮霎时成了白蜡纸糊的壳子。原本盘算着从正房勾人回去的事儿也是万万不敢想了,只记着怯怯地往后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