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并不大,屋舍也都破旧,女童由老妇人服侍着在窗边的八仙桌旁坐下,掀开食盒,里面只是市面上最普通的几样糕点。
她拈起一块梅花糕,用双手捧着,一口一口,斯文地吃起来。
老妇人见她这样,更是觉得心酸起来,摸着她有些凌乱的丫髻半含泪道:“夫人命薄,家道中落,早早去了,姐儿病了一场,倒是越发懂事起来,夫人若是见姐儿这样,不知道心里有多喜欢。”
女童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便从椅子上跳下来,拉过仍站在桌前的老妇人的手,让她在另一边坐下。
“李嬷嬷快别哭了,还是先吃些点心暖暖肚肠,嬷嬷若是生病了,意姐儿就更无人照管了。”
虽然是这样说,但她知道,再过不久她的亲生父亲就会回京,而后将她接到前生她生活了十数年的宅院里去。
那里有她血脉相连的亲人,也有人恨她到了骨子里。花柳繁华,富贵温柔,最后却只能付之一炬。
多少繁华风光,都成了故事。
除却身边亲近的人,也不再有人唤她“意姐儿”。
她是燕梁第一勋贵,这一代定国公徐敬和唯一的女儿,是徐家的五娘徐沛柔。
沛柔是五天之前醒过来的,那时候正躺在她生母怀里,她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回来。
她好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醒来时抱着她的病弱女子喜极而泣,告诉她她不过是久病初愈而已。
可是她知道自己明明已经死了。
尽管小产之后有纭春悉心照顾,她最终又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可她的身体已经太差,还是在香山的下一个秋日里闭上了眼。
她并没有觉得很遗憾,她是去见自己先行一步了的家人。只是觉得对不起纭春。
沛柔闭上眼的时候以为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而她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十七年前,当她还是六岁稚童的时候。
她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一直在香山小院陪伴她的纭春,而是她诀别了十余年的生母,和前生陪伴她长到七岁的李嬷嬷。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在她濒临死亡的那几天里她毕竟是常常做梦的。
那些梦都没有头绪,有时候是父亲,有时候是在那些农妇的叙述中执剑而立的祖母。
有时候是她曾经的丈夫齐延,有时候是抱着孩子站在她身前,目光饱含挑衅的何霓云。
在最后的一个梦里她见到了她的生母。
沛柔一直以为她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了,而后她睁大了眼睛,伸出手努力的去抚摸女子的面颊,那里居然也是温热的。
沛柔的手刹那间僵在了半空,因为她发现自己伸出的手也变得奇异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