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月子,徐心然一边继续经营织染坊,一边暗中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可以做徐慧瑛的夫婿。
她知道,徐慧瑛最多也只能嫁个富商,因为官宦人家对于婚姻大事是十分讲究的,不大可能娶一个孀妇做正妻,即便是续弦,也必定要娶一个清白的女孩子,而不是已经嫁过一次的女人,倒是一些低级的武官不太在意这个,可徐心然怎么忍心让妹妹嫁给那些莽汉?而她也不想让妹妹去给人家做妾,所以,她将目光放在了京城的生意圈子里,打算在做生意的人当中,给妹妹挑一个可心的人。
这一天,徐心然看过了织染坊的账目,脑子里又开始盘算未来的妹婿,忽听得小林在门外带些惊喜地叫道:“啊呀,原来是陈老爷,什么风把您给吹到我们福盛祥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又一叠声儿地吩咐小伙计给陈老爷奉上香茶。
徐心然忙迎了出来:“陈老爷,请坐。”
陈老爷虽然以年过半百,可由于保养得宜,看起来十分精神,微微发福的中等身材,白净的面皮,穿一身浅黄色袍子,外罩一件青狐皮大氅,看起来还不到五十岁,比那肥猪似的傅金山可强多了。
徐心然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心想难道自己打算让妹妹去给陈老爷做四夫人,完成自己上一辈子未竟的心愿?
不不不,她急忙把这个荒唐的念头驱赶掉,自己上一世在陈家所受的苦楚已经够多了,这一世,徐家的女儿决不能再重蹈覆辙。
于是,她笑容可掬地问道:“陈老爷可是稀客啊,今日前来,是想在我们福盛祥订做丝绸布料吗?”
陈老爷脸上显出了一点点尴尬的神色:“额……这个……是的,我正是打算订做一些丝绸,不过,我此番前来,其实是有其他的事情求姜少夫人帮忙。”
“哦?”徐心然微微有些诧异,她想不出来,几乎垄断了整个京城粮油生意、家财万贯、妻妾成群的陈老爷有什么用得着自己的地方,甚至还用了一个“求”字。不过,这几年来,陈老爷虽然又纳了两房小妾,也比以前更加乐善好施,经常给寺院大笔大笔地捐香火,一年四季也要开好几次粥棚,向乞丐们无偿提供馒头和米粥,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仍旧没有子嗣。新纳的那两房小妾,都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听说先后也都有了身孕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孩子全都没有生下来,而是胎死腹中,那两房小妾也因此而大伤了身子,以后还能不能再生孩子,很多大夫都不敢打包票。
徐心然不动声色地观瞧着愁眉苦脸的陈老爷,心想这个老家伙该不会是想要徐慧瑛去给他做妾为他生孩子吧。若是这样,自己是断断不能答应的。陈老爷的那些妻妾可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陈夫人,因为总是生不出来孩子,加上丈夫总是不停地纳妾,她已经变成了一个铁石心肠的妇人,否则,上一世徐心然也不会惨死了。将徐心然赶到郊外那个破草屋,主要是陈夫人的主意,并且是她拍板定夺的,二夫人和三夫人,只不过是敲边鼓的。
想了想,徐心然笑道:“陈老爷真是说笑了,陈家粮油坊,哪里有求得找我的地方?”
“唉!”陈老爷重重地叹了口气,“拙荆病了,我请了很多大夫给她诊治,可全然无用。所以,我想求姜少夫人帮个忙,帮我请到福生堂的端木先生。”
徐心然越发奇怪了:“陈家虽然只是商户,可在京城也是数得着的大户人家,想请一位名医给府上的夫人看病,那还不容易?哪里用得着……”
“姜少夫人!”陈老爷急急打断了她的话,“本来不该来麻烦您的,可实在是……拙荆的娘家,之前与端木家,有些误会,所以,这些年来,陈家从不请福生堂的任何一位大夫。”
“那陈老爷可以请别的名医啊。”徐心然对陈家与端木家的误会不感兴趣,“难不成京城只有端木家的人会诊脉吗?”
陈老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京城里头,但凡有些名气的医者,我都请过了,可拙荆的病,就是毫无起色。”
徐心然心中冷笑:怕是那个悍妇恶事做得太多,遭报应了吧。徐心然清楚地记得,上一世,她刚刚进了陈家的门,陈老爷夜夜都宿在自己房里,陈夫人又妒又恨,竟然不顾大户人家闺秀的风度和正房夫人的脸面,每天天不亮,就带了许多丫鬟婆子跑到自己的住处,在院子里阴阳怪气地叫道:“老爷,该起床了。虽说也算新婚,可毕竟老爷的身体要紧,还是慢慢儿来的好,不要被吸光了!”那个时候,徐心然羞臊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听陈老爷这么一说,徐心然也觉得不可思议。端木仁德的确医术高明,可并不是说其他的医生都是草包。而陈夫人今年也不过五十上下,又没有到了七老八十的地步,而且她记得,陈夫人的身体是十分壮硕的,尤其是那一身腱子肉,简直比得上一个壮汉,这样的人,就算生病,也不会无可救药了吧。
陈老爷接着说:“很多大夫都说,让我请端木仁德,或许拙荆还有病愈的希望。可是……可是……”陈老爷犹豫半晌,终于说,“拙荆的娘家,之前的罪过端木老爷。”
“怎么个得罪法儿?得罪得严重吗?”徐心然有了一点点好奇。
“当初,我的岳母久病不愈,我岳父于是请了端木老爷、也就是端木仁德的父亲,给我岳母诊脉。我记得清清楚楚,端木老爷总共去了四次,头三次开的方子都差不多,只有最后一次,他在小客厅里面坐了很久,斟酌方子,最后改了好几遍,才将房子交给了我岳母的贴身婆子。随后,我岳父就去送他出门。可两人还没走到大门口,忽然我岳母的贴身婆子慌里慌张跑过来说,我岳母房里一颗火油钻的戒指不见了。那戒指是我岳母的陪嫁,非常珍贵,价值不菲倒在其次,主要是那戒指是我岳母娘家的家传之宝,因为我岳母没有兄弟,家中只有她一个独女,所以就传给了她。
“我当时有些生气,生气那婆子不懂个眉眼高低,人家端木老爷还没走呢,她竟跑来和我说这个事情。我怕端木老爷多心,就先没理会那婆子,只管送了端木老爷出门。可那婆子竟然拦住端木老爷不让人家走,硬说是我岳母发话了,请端木老爷留一下,待查明戒指的事情,再走不迟。
“还没等我斥责那婆子,端木老爷已然发怒了。他冷笑着说,端木世家虽然没有家财万贯,可世世代代都是清白做人清白做事,更何况,不过一颗火油钻而已,端木家虽没见过大世面,可火油钻好歹也有几颗,不至于就眼小到去偷病人的东西。再说他给我岳母诊脉的时候,床边还有两个丫鬟伺候着,他怎么可能偷盗那枚戒指?
“我岳母的贴身婆子到不生气,只说谁也没怀疑那戒指是端木老爷拿走的,只是方才他恰好在我岳母房里诊脉,最好是查个明白,免得冤枉了好人。端木老爷一气之下,当场打开了他的药箱,让那婆子看个清楚。还拉着我,非要我搜他的身。
“当时我尴尬万分,心里暗暗埋怨岳母,平时在家里蛮不讲理也就罢了,可竟然冤枉好心来给她瞧病的大夫。端木家世代在宫里做御医,哪里是我们这样的经商人家得罪得起的,所以我紧着安慰端木老爷,说这完全是误会,我岳母病糊涂了,年纪又大,说话颠三倒四,请他不要计较。一面又给那婆子使眼色,让她赶紧赔礼道歉。
“可是,我岳母那个人,骄横了大半辈子,因为家里富裕,她又是独女,从小又没读过几本书,家里又没人敢惹她,所以很是跋扈。可你跟家里人跋扈也就算了,怎么能得罪外人?而跟着她的几个贴身丫鬟婆子也学了她的蛮不讲理,一个个眼高于顶,以为有银子就能横行天下。所以那婆子根本不理会我的暗示,反倒一个劲儿地要求端木老爷留下。
“因此,我们算是彻底得罪了端木世家。虽然端木世家一向与世无争,为人厚道,没有利用手中的权势将我岳父家怎样,可从此,我岳父家也不敢再请端木家的人来诊脉了。即便后来,我岳父岳母相继过世,我也没那个脸皮再去求人家。不过这些年来,家中倒也没人的什么疑难杂症,一般的头疼脑热,请别的大夫都能药到病除。可是这一次,拙荆实在病得厉害,好几位大夫都建议我请端木家的人去瞧瞧。可我哪里有那个脸面却请人家呢?
“所以,我想求姜少夫人替我在端木仁德先生面前说几句好话,请他去我家里给拙荆看病。”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