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珂此时已想不起要出风头扬名声这件事了,她只想着如何挽回局面,别被赶出这个圈子。她有些哆嗦地解释道:&ldo;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这,这是个巧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rdo;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不信,宜珂无力地解释着,似在说服别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各家小姐们脸上一副鄙夷的表情就像是一把把刀狠狠刺向宜珂的心,这颗本就脆弱敏感的心如今早已是千疮百孔,宜珂几乎站不住了。
&ldo;祁姐姐,不知可容妹妹说上一句?&rdo;这时宜珈突然插上了话。
祁妤谦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大家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ldo;诸位姐姐请看,我四姐姐裙上绣的是宝相花,代表的是富贵安康,而祁姐姐身上的莲花却寓意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象征冰清玉洁、仙姿玉质,这分明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裙衫,又如何谈得上相撞之说呢?&rdo;这种情况下,容不得宜珈想藏慧或是低调,这个梁子要是结下了,可不只是姑娘间的斗气,往低了说是孟家姑娘没教养,往大了说甚至可导致孟家和祁家对立为敌,哪有人在这种重要场合当众给对方没脸?这不是瞧不起不是宣战是什么?
祁小姐眉梢一挑,看了看宜珂的裙子又看了看自己,顺着这个梯子下来了:&ldo;可不是么,凤凰和麻雀都是飞禽,可差别却大着呢,吴家妹妹可别再看错了。&rdo;吴姑娘连连道歉,可大家都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庶女就是庶女,哪怕你是杨贵妃转世在这地头也飞不上枝头做凤凰。
宜珂脸色阴晴不定,涨成了猪肝色,她的如意算盘可是打空了。宜琏和宜璐也不愿搭理她,她一人犯的错连带着所有孟家姑娘都让人用有色眼镜看,而宜珈的脑子刚超负荷运作,现在实在没这心思去安慰罪魁祸首。
&ldo;各位姐姐聊什么呢,说的这么开心,不如让妹妹我也凑个趣儿?&rdo;一把柔柔的女声响起,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姗姗来迟的正是御史宴大人的两位小姐,大姑娘宴凝波和二姑娘宴凌波。宴凝波长着一张鹅蛋脸,眉眼含笑,梳着长乐髻,穿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外罩妃色乌金云袄,看上去柔和婉约,很有亲和力。而妹妹凝波脸蛋有些尖,扎了个垂髫双肖髻,着藕荷色四喜如意云纹雁袄,透着股娇娇小姐劲。
&ldo;凝波妹妹来了,快快快,我们可正等着你呢。&rdo;祁妤谦带上了热情的笑容,换脸色度之快让宜珈咋舌。园子里因着晏家姐妹的到来,气氛很快又热闹起来,似乎刚才的一出尴尬完全没发生过。
宴大人在山东的地位仅次于祁家,宴姑娘又温柔亲切,很快就与姑娘们打成一片。宴凝波隐约知道母亲余氏似乎有意与孟家结亲,虽有些害臊,但对孟家姑娘也格外亲切些,连连和宜琏宜璐搭话。有了宴凝波的搭桥,其他姑娘们也就顺势下了坡,纷纷和孟家姐妹说起话来,只独独撇开宜珂不理。
&ldo;不知宴姐姐平时喜欢读写什么书?&rdo;对于出生的姑娘们来说,这个开场白绝对是百试不慡的万能药。
&ldo;也没什么,不过偶尔随父亲读写史书游记,恩,最近正看河东先生的《永州八记》打发些时间。&ldo;宴凝波细声细语,很快博得了孟家姑娘的好感。
&ldo;这可太巧了,我大哥哥也很是喜爱柳柳州的这几篇杂记呢!&rdo;孟宜璐颇为直慡的揭了她大哥的老底,立时把凝波臊了个满脸通红,宜璐还不自知,憨憨地笑着。宜琏脸上挂着笑,背后狠狠掐了宜璐一把,掐的宜璐&ldo;哎哟&rdo;一声喊了出来。
&ldo;妹妹这是怎么了?&rdo;宴凝波找到了换话题的机会,很是关切的问着宜璐,&ldo;莫不是让虫子咬了,这园子里头百花齐放的,难免有些蚊虫烦扰,妹妹不碍吧?&rdo;语气之真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宜璐是她亲妹妹。
&ldo;我没事!!!不过让只大飞虫盯了一下,不碍的,这园子里头是有些讨厌的虫子。&rdo;宜璐瞪着她姐姐,没事干嘛掐我!没看到我在给大哥哥加分呢。
你这是加分?分明是给我们家丢脸!哪有小姑子在未来嫂子面前大谈特谈自家哥哥私事的?!还当着这么多姑娘的面!天啊,太太是忘记给你生个脑子出来了么?!宜琏半无奈半愤慨的回瞪宜璐,直到把宜璐看的低下头才罢休。回去再收拾你。
祁妤谦听了这话,怕真有虫子把姑娘们给咬了,吩咐人赶紧布置了湖心亭,带着小姐们浩浩荡荡、慢慢悠悠的信步而去,开展大会第一项活动‐‐烹茶品茗。
湖心亭顾名思义,临着一大片碧波静水而建,亭子正中摆放着一张四座的石桌,桌上留了一盘冷玉珍珑棋局供人赏玩。亭子本身并不太大,周围绕着一圈不太宽阔的石质围栏,远远看上去很有些仙风道骨、琼楼玉宇的气质。通往石亭的路口,祁妤谦吩咐奴仆摆置了一张黄梨木长几,铺了两个锦团,几上是一整套琉璃烹茶器具,很是应景。
可这气质当真只可远观,二十多位姑娘纷至沓来这亭子显然就有些拥挤了。姑娘们三两成群倚靠在石亭围栏上,生生把石亭宁静悠远的氛围变成了姹紫嫣红的少女茶话会。宜珈在心里偷偷记上一笔:以后轮到自己办这种聚会,千万要选个像操场一样大的广场!省得隔壁姑娘明显是贴耳讲的悄悄话,她隔了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一壶茶当然是主人家首当其冲,祁妤谦泡茶的姿势相当好看,月白色莲花长衫随着微风缓缓飘起,南珠发钗洁白莹润,浅蓝色的四幅裙映着碧汪汪的湖水,仿佛祁妤谦就是那湖中仙子下凡,而她手中的琉璃茶盏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亮光,好似琼浆玉液,看呆了好些姑娘。
&ldo;这壶冻顶乌龙取自福建海峡,姐姐擅做主张就以此茶先献丑了。&rdo;冻顶乌龙一年的产量寥寥无几,多数还做了贡品送进了皇城,祁家能寻得这茶也算是大手笔了,姑娘们又岂有不知的道理,纷纷附和称是。
&ldo;孟家四妹妹,之前姐姐多有不是,这第一煎茶姐姐当是赔罪,请妹妹先品,望妹妹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别再记着姐姐的错了。&rdo;祁妤谦一转话头,说话对象变成了宜珂。
宜珂心里一阵激动,这第一杯茶的意味不言而喻,非姑娘中的魁首不得,她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了?就算这名头是赔罪,可不妨碍她占了第一杯茶的实质,宜珂兴奋的手都有些抖了。碍着面子宜珂还是假意推辞了一番。
祁妤谦看着宜珂的表情,按下心头的鄙夷,嘴角的笑容更大了:&ldo;妹妹可千万别推辞了,不然姐姐这心里委实过意不去。&rdo;
宜珂皱了皱眉头,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意了祁妤谦的同意,但语气里的高兴劲是怎么也克制不下去,听得在座的姑娘皆有些侧目。宜珈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可现在就算她出言提醒,想必四姐也只会当做自己羡慕嫉妒,更何况她也没有任何证据,不过是前世小说看多了,第六感直觉较强而已,撇了撇嘴,宜珈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祁小姐见宜珂点了头,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手捧绣垫将琉璃杯递给宜珂:&ldo;四妹妹,这冻顶乌龙需沸水冲饮才能品其精粹,凉了可就暴殄天物了,想必妹妹做这焚琴煮鹤之事吧?&rdo;
宜珈终于明白了,后招在这儿啊!祁妤谦利用宜珂的虚荣心给她下了个无法拒绝的套:这杯滚烫的茶喝下去宜珂的嗓子可算是废了!若宜珂不想着掐尖出风头,那么刚才拒绝了也就没事了,可祁妤谦算准了宜珂的性子,有这么好一个机会在眼前,就算知道有猫腻也一定会跳下去。现在可好,宜珂亲口答应了祁妤谦,若是不喝便是出尔反尔为众人鄙夷,若是喝了……那么也让宜珂吃了个说不出口的大亏,后半辈子还能不能开口说话可真要听天由命了。宜珈背上都泛起了冷汗,在古代活了这么些年,她头一次觉得女人间的战争是如此残酷可怕,离她又是这么的近,放在现代最多打一架的事放到古代居然能要了你的命!
宜珂也想明白了这点,双手端着茶盏抖个不停,连带着茶水都有些洒了出来。名声和嗓子,她哪个都不想放弃!宜珈紧盯着宜珂手中的茶盏,平时姐妹间再怎么不和,到了这种事关重大的场合,她做不到袖手旁观看宜珂往绝路上走。宜琏和宜璐也紧张的盯着宜珂,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滴,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其他的姑娘们也纷纷等着看好戏,一时间宜珂还真如愿做了大家的关注焦点。
看着宜珂颤抖的双手和洒出的水滴,宜珈突然灵光一闪!宜珈见手边的晏凌波年纪小又站了许久有些腿酸不稳,乘人不注意暗暗将她往宜珂的方向推了一把,凌波倒在宜珂身上,宜珂一个不稳手中的琉璃盏似要脱手而去。宜珈想着这事儿算结了,正想去扶起凌波道个歉,却不想宜珂千钧一发之际,一眼看见身旁松了口气的宜珈,居然恶向胆边生抓住这个机会转了转手腕,将滚烫的茶水往宜珈脸上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