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锐的判断力和身体的熟练反应不容许大脑再做多余而无用的思考。涂科将炸药端在怀里,果断起身,稳着呼吸的深浅和步伐的轻重,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卧室向楼下移动,而在这时,对讲机同一频道里传出了奚杨镇定而严肃的声音。
“闻阅,闻阅,收到请回答。立刻撤离,这是命令!”
这熊孩子又跑哪儿去了?不会真的没走,还拉着绳子呢吧?涂科眼皮一跳,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下一秒果然看见抱着救生绳的闻阅就躲在一楼楼梯口一排恒温酒柜的前面,没挪过窝,顿时气得脸色一变:“你!听不懂人话吗?!”
救生绳的另一端还绑在涂科身上,闻阅刚要起身去收,只听他一声怒喝:“快跑!!”
六十秒、四十秒、二十秒不用看也知道死神已经踩着点在赶来接他的路上。冲出别墅经过岔路口时涂科一个回身飞踢,一脚将跟在后面的闻阅踹倒在地,头也不回地朝他大骂道:“快滚!别他妈缠着我!说了对你没兴趣,活着死了都对你没兴趣!!”
大概是最后那句话太残忍,比踹在胸口的一脚更让闻阅感到疼痛和窒息,他没有再追,而是傻傻地跌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涂科飞快地跑向泳池,不断朝远处的向宇等人大喊:“撤!快撤!”
一捆六十米的绳索眼看就要放到尽头,再也抓不住了,闻阅的眼泪瞬间决堤。
我到底喜欢他什么啊?为什么要放弃生命陪他去死呢?值得吗?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宁愿选择牺牲也不会考虑为我而活,甚至嫌弃到连死都不愿意和我死在一起,我还有什么好舍不得放手的呢?
然而这样一连串的疑问只发生在短短一瞬。当涂科奔至泳池边,将炸药脱手而出的同时,闻阅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再一次毫不犹豫地追着涂科的背影狂奔而去。
“轰”
“涂科!!”
爆炸发生在涂科转身的刹那间,枪林弹雨般的碎屑在耳边呼啸而过,泳池里的水在他的身后炸成了一朵巨大的水花,一股力量撞击在他后背,将他狠狠推倒,无数闪逝的微秒中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老爸,牺牲时经历过的也许就是此刻这样的感受,没有防备,没有具体的过程,甚至没有多么强烈的痛苦,只有一瞬间的茫然和失去了重心的无力感,过往的一切变得不再具象,化为脑海中一段段再也无法储存、读取的数字或符号,让人有种灵魂被震出,漂浮在炽热的空气中旁观着自己这具根本不曾存活于世的身体的错觉。
但当倒下的瞬间,失去视觉与听觉的前一刻,他又看见了那身再熟悉不过的橙色救援服,那个脸圆圆,皮肤白白,眼睛大大只装着他的单纯小孩儿,在一片模糊的、混沌的画面中,沿着同样的路却逆着向外撤离的人和生的希望向他扑了过来。
“疯子”
那一刻涂科的脑子里只剩这两个字。他借着巨大的冲击力飞身而起,一把抱住了冲到面前的闻阅,与他一起滚倒在地,并使出最后的力气将他掀翻,用胸膛和后背护住他,挡住擦身而过的各种不明物体,掩面在他脑侧,将他牢牢地压在了自己身下。
巨大的响声震碎了一楼的玻璃,震响了附近车辆的警报,掩盖了闻阅最后那声歇斯底里的呼喊,也令守在外面的每一个人绝望心碎。一瞬间远远望去只能看见泳池上方腾起的黑烟与四处迸裂的飞沙走石,风声裹挟着气流掠过头顶,带来一阵硝石和硫磺的刺鼻气味。奚杨和霍辞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各自带人冲进了花园,顶着震动的余波努力辨认寻找着涂科和闻阅的身影。
浓烟还未散开,两具交叠的身体与枯枝烂叶一起一动不动地躺在泳池旁边的灌木丛中。爆炸产生的巨响险些将鼓膜震破,造成了持续的耳鸣,头部受到的震荡让任何一丝亮光都刺得眼睛发痛。轰响过后四周逐渐趋于平静,涂科感觉不到疼痛,也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和四肢,只能试着支起脖子抖落头上的落叶和尘土,趴在闻阅的身上跟他一起急促地喘息,探寻着彼此的心跳。
“咳咳咳咳咳”
闻阅的眼睛几乎无法聚焦,看不清涂科的脸,咳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边咳边断断续续地问:“我们我们活着还是已已经死了”
“死了”涂科坚持不到几秒钟就没了力气,只能把自己的下巴抵在闻阅的额头上。“你他妈是不是分不清方向?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尽管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感受到他开口说话时喉咙通过皮肤传来的细小动静,闻阅反而确信他们已经与死亡擦身而过了。
也许受了伤,也许没了手脚,但至少他们活下来了。
“想想你”一半靠听一半靠猜的闻阅懒得再去琢磨什么措辞,干脆怎么想就怎么说,不再顾忌涂科会不会反感。”
“已经已经死过一次了就就记得那种感觉很孤单不想不想让你一个人”
也不知道涂科究竟能不能听见。闻阅讲得费劲,本来就难受,这一会儿的功夫又被压得快要说不出话来,正想自己可能没被炸死反而会被压到断气的时候,忽然听见身上的人侧头在他耳边问了一句:“你身上什么玩意儿,这么硬?”
闻阅被问得一愣,仔细想了想才闭着眼睛回答:“是是进来前霍警官给我给我穿的防弹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