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派也在关外,只是赵旸那会儿年纪小,门派又是个孤高的,向少与外界来往,因而不曾听闻。但他知道关外险恶远不是只字片语所能描述的,此时心脏怦怦直跳,不由放缓了呼吸。
“杀几个人不妨事,何况杀的不是什么好人,可他杀得太狠太痛快,才走到晋阳,诸派坐不住,说这将来必定又是个无心无情的大凶人。第一个出手的是太山昊天宗掌教,他辈分高,资历足,又是佛道双修,江湖中鲜有敌手,摆足了前辈架子,去阻那人,说中原江湖容不下他,要他退回关外。”
昆仑派与太山派颇有几分交往,赵旸却忍不住道:“怎能如此?”
碧环夫人道:“怎么不能?”
赵旸这会儿不怕她了,认真道:“那人杀了许多人,但其中既然都是恶人,如何能断他善恶?中原不是他太山派一家的,又如何能阻别人过来了?我不信别派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是这掌教心眼小!”
碧环夫人道:“你都知道的事情,别人又怎会不知道?只是这昊天宗掌教年纪大,辈分高,后辈极多,人人都要敬他,不好去阻。”
赵旸提起心:“那他成了吗?”
碧环夫人笑起来:“那人一句话未同这掌教说,便走了过去。掌教站在原处,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到最后剑也仍在鞘中,没有拔出过。”
她又道:“江湖中好久不见这么有趣的人了。昊天宗掌教失利,没有就此放弃,又邀了西河、玉皇顶、灵山、倄山、嵩山等派去阻。这一回倒动了手,只是那人只挑用剑的,其余人一眼不多看,他也不杀人,次次点到为止,却无一败绩。有人说,这人是故意在关外杀人赚得声名,好引各家剑术高手与他相斗。不止是主动寻上来的,若有出名人物,他不吝上门邀斗——他几乎挑遍了北地所有剑术名家。到后来,已没有人提他在关外做的事了,那时候他杀人虽多,又如何比得这会儿仅凭一剑,使众人喑气呢?”
树上的人许久未说话,听到这儿时,轻轻叹了一声。
赵旸不知他为何叹气,只觉得心里被勾得有几分涩然。
他问:“这人有名字吗?”
碧环夫人道:“谁会没有名字?后来江湖中都知道他叫越饮光,也知道他此来是为了与天下剑道高手一战。听来荒诞,可他挑遍北地,不过半年间的事,中途几乎没有停歇过,像是不需休整的。我家岳宫主长于百家兵刃,其中也有剑器,被他寻了上来。”
赵旸听得心旌摇曳,急道:“你见过他!”
碧环夫人似笑非笑看他,道:“那一日正好落雨,他骑了头杂毛老驴,手里提了只酒葫芦,喝得醉眼惺忪,头发没束,同衣裳一起湿了。我站在宫主身后,想:该不是冒了越饮光身份的吧?是不是冒认,宫主自然清楚,他唤来十八个宫人,每人手里捧着一种兵刃,越饮光到他跟前时,他便随手取一种对敌。”
“十八种?”赵旸道,“越饮光不是只同用剑的动手吗?”
碧环夫人大笑:“我家宫主什么人,有人邀斗,就必须遂他心意吗?越饮光一拔剑,眼睛立时亮了,像是夜里的星子,根本看不出喝过酒。可宫主那回用遍诸家兵刃,这诸家兵刃里,独独少了一柄剑。宫主换了十八种兵刃,越饮光便斩断了十八种兵刃,最后甩袖离开,气得连驴子也没牵走。这一次没有比成,之后越饮光再没找上来过,江湖中猜他从长乐宫回返后,会往倚帝山风雪崖,与卫天留一会,谁知他销声匿迹一个多月,转道去了中州。”
“中州?”
碧环夫人道:“中州是武林最为昌盛之地,数得上名号的宗门就有十九家,远不是别处可比,每回武盟盟主也是在中州选出。武盟盟主有仲裁江湖之权,越饮光往中州,为的就是这盟主之位。”
赵旸睁大了眼,急声道:“他做成了是不是!”
“头天有人以为他浪得虚名,试过手后再没说话,第二天没人寻他动手,盟主之位自然是他的了。”
赵旸激动过后,低头想了一会儿:“为何师父说起武盟时,没有提过他?”
碧环夫人道:“越饮光夺了盟主位,却说自己不做这盟主,他有个师弟,只小他两岁,容貌俊俏剑法好,坐这位置正合适。而他要出海一次,恐要三年才能回来——三年,正好是选下一任盟主的时候了。”
赵旸年纪小,也懂这道理不对:“武盟怎么可能答应?”
“武盟起先觉得这事荒谬,可一见越饮光的师弟,当即同意了。”
赵旸大惊:“他师弟比他还厉害?”
碧环夫人道:“越饮光行事手段颇有几分偏激,武盟的人以为既是同门,他师弟想来也差不离,见了面才发觉,越饮光这位师弟性情温和,近乎柔弱。盟主名义上是主持之人,实际受多方掣肘,并不能随心所欲,与武盟之人互为牵制。若换了越饮光的师弟,同没有盟主有什么不同?这武盟中人希望能摆脱钳制,自然喜欢脾气温顺的。越饮光出海后,他们欢欢喜喜迎了他师弟上位。”
听至此,赵旸难掩失望:“难怪师父向来好胜,却从没与我提过这位盟主。”
碧环夫人笑着与树上人道:“原先听了传闻,以为沈盟主当真是那等软弱可欺之人,今日一见,才知传言有误,因而勉强算你半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