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庭峰听了,面色虽依旧沉郁,到底不再说什么,算是把王氏的劝告听进了耳里。
王氏便又把婧绮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ldo;……贴身大丫鬟叫侍书的,已全招了,是绮姐儿自己请了那王公子下去……直接抱上来的,林大人家的公子,叫信之的,当时就在边上,全看见了……怡姐儿半道遇见侍书,这才晓得,通知了王妈妈,带了如意一道前去收拾,好歹把人全须全尾地带了回来,多的外人也不曾看见什么。&rdo;
直把个陈庭峰听得目瞪口呆:&ldo;这孩子平日里一向乖巧懂事,今日怎会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来,她把女儿家的名节、陈府的体面都放到哪里去了?&rdo;说到最后,已十分气愤。
王氏便柔声劝慰道:&ldo;不过是个小姑娘家,摔伤了脚自然惊慌,行事难免有欠妥当。&rdo;
陈庭峰却更怒,挥手道:&ldo;人家少年都说要去请姑娘家人来,她倒好,自己上赶着叫人救,简直是,简直是……&rdo;他本想说不要脸,但这话实在有辱斯文,说的又是自己侄女,这才堪堪忍住了,只气得呼呼直喘。
王氏见他这样,心下微喜,面上却作关切状:&ldo;老爷消消气罢,小心气大伤身&rdo;顿一顿,似不经意般道,&ldo;那王家公子生得倒的确是好,说貌若潘安也不为过的。&rdo;
陈庭峰的脸色便又阴沉了几分。
王氏见好就收,笑道:&ldo;不论怎样,如今木已成舟,王家的人只怕这几日便要上门。好在那后生是个好的,年方十九已是举人,待人接物也落落大方,家世虽差些,咱们却不图那个,只求绮姐儿嫁过去夫妻和美,姑爷往后能金榜题名,也就是了。&rdo;
陈庭峰沉吟一会,点头道:&ldo;王家的情况还是要和大嫂说一说的,毕竟家境实在有些不像样。&rdo;
&ldo;那是自然,毕竟是大嫂嫁女儿。&rdo;王氏应道,心下却微微冷笑,即便柳氏嫌弃王家家境贫寒又能怎样,抱都抱过了,绮姐儿这辈子,生是王旭的人,死是王旭的鬼,再无疑的了。
却听陈庭峰又吩咐道:&ldo;你派人传个话,绮丫头受了伤,这两日就在屋里养着罢,外头就不要出来了。还有,怡丫头那里,罚她抄《女则》、《女训》各十遍……姐妹两个一道出门,她不照看好姐姐,到处乱跑,像个什么样子?你这个做母亲的也该上上心,好生管教起来。&rdo;
从来只听说姐姐照看妹妹,没听说要妹妹照管姐姐的……婧绮做下这等伤风败俗行径,陈庭峰只是禁了足,可那丫头脚受了伤,本也出不得门。再说,此事若非婧怡处理得当,只怕早已传得满城风雨,别说婧绮那丫头什么下场,陈府上下都要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谈资。陈庭峰不嘉奖也便罢了,倒把错处全推到了婧怡身上,连自己都吃了挂落。罚抄《女则》、《女训》是个什么意思,难道伤风败德的是婧怡不成?
王氏只觉得一口浊气闷在胸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陈庭峰负手出了屋子,一行泪才自眼角缓缓流下。想起始作俑者婧绮,原先只抱着冷眼旁观瞧个笑话的心,现下却有一股恨意莫名升起,嘴角不禁就浮现出一丝冷笑。
第16章闹剧下
&ldo;姑娘,花园里送来了兰花,您看搁哪儿好?&rdo;
婧怡正坐在临窗大扛上做针线,闻言抬起头来,便见碧瑶捧着个定窑月白铀双耳大插瓶,笑吟吟站在面前,瓶中插几支将开未开的兰花,花色莹白如玉,尚未开得足了,已有一股子清新幽远的香气弥漫开来。
她便摇头笑道:&ldo;怎么用这么个瓶子?去换了那个钧窑的蛋青铀刻花梅瓶来,&rdo;又指了坑边高几,&ldo;就摆这儿罢,针线做得累了正好瞧着松快松快。&rdo;
碧瑶应了是,依言换瓶子插了花,摆在了那只黑漆雕四季花开的高几上。
婧怡凑过头瞧了瞧,笑着吟道:&ldo;日丽参差影,风传轻重香。会须君子折,佩里作芬芳。&rdo;一面念,一面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十分享受模样。
碧瑶听了便道:&ldo;都说咱们姑娘做得一手好针线,诗词歌赋上却不如大姑娘。奴婢倒觉着,姑娘念起酸诗来像模像样的,活脱脱一个女才子呢。&rdo;
婧怡横了她一眼:&ldo;连你也敢取笑我,当我没东西罚你么?&rdo;说着,指了书案道,&ldo;去,给姑娘浓浓地磨一烟墨来,要大哥送的那方四方鱼纹端砚,装了我存在花树底下的雪水,再用京城多宝阁出的徽墨细细地磨,不许快、不许慢、不许停,若磨得不好,今儿不许你吃晚饭。&rdo;
碧瑶听了,嘻嘻笑道:&ldo;谢姑娘的罚,&rdo;便去找烟台与墨条,边问道&ldo;姑娘要写什么字,这样讲究?&rdo;
婧怡一面收拾针线笸箩,一面道:&ldo;父亲罚我抄《女则》、《女训》,我一向最敬重父亲,他叫我做的事,是一定认认真真做得最好的。&rdo;
碧瑶闻言嘟起了嘴:&ldo;老爷明明就是偏心,凭什么罚您抄书?在外面勾三搭四的和男人不清不楚的又不是您,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哭两声就完事儿了么!&rdo;
&ldo;胡说什么!&rdo;婧怡沉了脸,&ldo;你一个姑娘家不三不四地说主子的闲话,是不想在我身边待了么?&rdo;话到最后,已声色俱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