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那么依丘兄看呢?&rdo;张皓文并不因为他语气中的不善而露出半点怒意,而是非常从容的问道。
&ldo;嗯,你还算是孺子可教……&rdo;丘洵记得张皓文比他还小上两岁,本来走过来想拍拍张皓文的头,结果发现张皓文比他还高一点,他尴尬的咳了一声,转过身去,对众人道:&ldo;你们记住,&lso;食货者,生民之根本也!&rso;刚才张皓文说起《管子》,你们可知道管子说的最有名的那句话‐‐&lso;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rso;,就连孔圣人都说&lso;先富后教&rso;,不能&lso;分财布利通而有无&rso;,如何能国实民富呢?&rdo;
&ldo;难道你是说,&lso;商&rso;最重要?&rdo;一名童生惊讶的道:&ldo;可是太祖皇帝曾经规定,商是贱业,商人只能用绢、布,而不得衣绸、纱之服……商人向来重利轻义,狡诈贪婪,怎么能和我们读书人比?&rdo;
&ldo;我说了,要因时制宜,&rdo;丘洵面对众人的诘问,仍然胸有成竹的侃侃而谈:&ldo;你瞧瞧,如今百姓们过的,还是太祖皇帝那时候的日子吗?那个时候,一家人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如今呢?不说别的,就说你穿的这身杭绢的袍子,要是没有商人出海运来,你就算是有银子,也只能穿家里头你娘给你织的粗布。相反,咱们琼州物产富饶,盛产许多陆地上没有的宝物,若是不能运到那些江南的士大夫家里,换成你我吃穿用度,那这些东西在岛上的需求永远都是有限的,剩余的只能浪费,无法换成任何有用之物,这么一想,你还会觉得&lso;商&rso;是可有可无的吗?&rdo;
&ldo;更重要的是……&rdo;丘洵因为身材矮小,干脆又重新跳到椅子上,继续说道:&ldo;民富才能国富,富国才能强兵,才能扩展疆土,教化夷民,就如成祖皇帝派郑和下西洋,远播我大明的天
威一样,唉,只是可惜……&rdo;
这会儿,众人都认真听着,有的学生甚至颇感赞同的点着头,丘洵却又停了下来,大家着急地问道:&ldo;可惜什么?&rdo;
&ldo;唉,可惜之处有二……明天再和你们说吧!&rdo;丘洵欣赏着众人失望中又充满期待的表情,边跳下椅子,边道:&ldo;该晨读啦!你们不赶紧坐好,要挨骂的。&rdo;
学生们叹息着散开了,丘洵则背着手,晃悠悠走到最前面一排坐了下来。张皓文四处看了看,大家都已经坐下,只有丘洵旁边那一套木桌椅是空着的。
张皓文打心眼里想和这位姓丘的童生多打打交道,见状便走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小声问道:&ldo;方才听了丘兄一席话,真是受益匪浅呀,丘兄,能不能对在下透露透露,到底郑和出海有何可惜之处?在下实在是等不及到明天再听了。&rdo;
丘洵虽然是故意停住不讲的,但是实际上,他也想找个人一吐为快,见张皓文一脸崇敬的看着他,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张皓文把手一伸:&ldo;张贤弟,想让我提前对你吐露一二,倒也不难,不过,我刚才讲了半天,已经讲得很辛苦了……&rdo;
丘洵往张皓文的书篓里看去,目光落在一把精致的折扇上,那是早先陈择梁送给张皓文的,说是从倭国来的好东西,不仅制作精美,画工细致,扇起风来还有阵阵香气,张皓文颇为喜爱,原先在天赐村的时候因为这东西有些扎眼,他从来没拿出来用过,如今到了琼山,士子们打扮穿戴自然不是小山村里能相比的,张皓文也就把这扇子带出来了。
如今眼看丘洵对这扇子感兴趣,张皓文打算忍痛割爱,毕竟东西再稀罕也是可以想办法去买的,结识一个向丘洵这样脾气有点古怪,却又聪慧过人的朋友却并非易事。张皓文把扇子拿了出来,递给丘洵道:&ldo;虽然今日第一次相见,小弟却和丘兄颇有一见如故之感,这把扇子就送与丘兄,做见面礼吧。&rdo;
谁知,丘洵把那扇子拿在手中,打开仔细观赏了片刻,又递了回来,面色严肃的问道:&ldo;张贤弟啊,倭国已经数年没有来我大明朝贡过了,你这把倭国的和扇……是从哪里弄到的?&rdo;
张皓文闻言一愣,这十岁的孩子真够神的,怎么一眼就看得出这是倭国之物呢?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似乎还是陈择梁刚到琼山替他跑生意的时候,因为感激张皓文对他的信任而送给他的,那应该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们的恒昌布行还没开业,替他们卖布的是他们的老东家,广茂布行。陈择梁一个刚到琼山的少年是不可能结识倭人的,这扇子,多半就是广茂的郭掌柜赏给他的。
&ldo;你也不必担忧。&rdo;丘洵忍不住开口道:&ldo;明年,倭国会派人前来朝贡的,到时候,你这样的和扇也就不是什么稀罕物了。不过眼下,你还是少把它拿出来的好。毕竟如今朝廷是禁止私下与海外交易的,若是别人看见了,难保不会给你惹来麻烦。&rdo;
&ldo;多谢丘兄提点!&rdo;张皓文接过扇子,将它放进了书篓。此时,在第一排的两人同时注意到,门外一位身穿元色直裰的中年人缓步朝这边走来了。&ldo;这就是咱们童生正科的先生唐乾之,他很严厉的,快坐好读书吧。&rdo;丘洵一边说一边掏出自己的书开始诵读,不再和张皓文说话了。
张皓文也连忙整理好自己的书篓,将那扇子放在了最下面,把唐旬给他的那些书卷在案上排列整齐,从五经中挑出一本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