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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父母县官胜双亲 减员下岗枉心机(第1页)

十二

父母县官胜双亲减员下岗枉心机

本来大县的县直机关干部分流工作按照县委办和县政府办的文件是要在去年乡镇干部分流后就接着进行的。然而,驻村化债的工作在年底才结束,县直抽调人员在年底才回单位,继而又发生了县长车祸,县委班子待定等特殊情况,以致分流工作拖到了今年。田隆生不想在自己代职期间为他人铺平后路,而得罪分流下岗人员,留下从政后期的终身遗憾。就在那次全县的减负春耕电视电话会后,荆州市委副书记周志坚在大县县委常委会上明确的指出:“减负春耕工作队撤回后,要迅速把人员分流工作落实到位。”他还严肃地说:“隆生同志,在省委还没有批复大县县委班子前,这项工作不能再拖了,不能把这项工作甩给新一届的县委班子。这要作为一项政治任务来完成。”田隆生说:“幸好去年没有分流,要不然这次的工作队人数没法凑满了。”全县500人的减负工作队风风火火下去,一个月后等不得卯时的轰轰烈烈地回县上来了。准备着迎头让分流的大刀来砍割。林子安去了东荆村一天,情况就突变了。一回到家里,贺文秀就告知他,办公室通知你明天上午参加县社的班子会。“还诡秘地说:”听说有县委组织部的人参加。并说:“一定是干部调整,证明你过年时投下的资本没有白费,要起作用了,田书记帮你说话了。”林子安叹了口气说:“但愿如此。”贺文秀不解地说:“是好事,你为什么要叹气呀!”林子安恹恹地说:“哎,你不知道,今天颜医生家里险些闹出人命了。”接着,他将颜医生女儿颜芳的婚事,象讲述今古奇观描述了一番,贺文秀惊异地听着,听完了不以为然地感慨说:“现在的人一心为了钱,什么都不顾了。”并接着埋怨说:“我说你不必去啵!险些让你搭火烧包子了。”林子安还沉浸在颜家气氛中,似乎羡慕地说:“我们的观念得改变了。有钱有什么不好,贴着肚皮撑硬汉子是英雄,错了!”贺文秀警醒他说:“不管错了对了,那是人家家里的事,我说你最好趁早去田书记那摸摸底细。抓住这次机遇,换个好单位。我看供销社也撑不了几天了,迟早是要关门的,是有发不出工资的日子的。你还有10多年才退休,那日子怎么打发过呀!”

一个人一生的机遇确实难得。林子安已活到快知天命了,错过了不知多少机遇,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林子安是1985年转业到地方的,在部队时是师部的政工干事。是趁年轻早点转到地方途点作为。因为讲文凭他是上也不能上、下也不能下,一气之下,打了转业报告,回到了大县,安排到了最红火的供销社。那时,他才过而立之年,风华正茂,年轻有为的年代!他抱着到地方施展才华的理想,在供销社没有上一个月的班,就被抽到了县委组织部干部科参与考核干部的工作。才提拨为干部科副科长的田隆生很看重他,在一个月的干部考核工作结束后,向部领导建议留下了他。反正他在供销社拿钱,又那么负责地帮组织干实事,话少实干政治素质好,是合适的组工干部。然而,抽调的日子是漫长的,是煎熬要立地成佛,否则前功尽弃。都一年多了,田副科长都升成正科长了,他林子安还只是一名临干。而且,他每月去供销社领工资都有种吃粮不打仗,拿人冤枉钱的羞愧感。这种感觉日渐生成为一种自悲感,觉得再不好面对供销社的人,去伸手拿工资。甚至有时为了工作去供销社,也有人和他打招呼说:“林干事,又领工资来了。”有口无心的问话却深深地刺痛了他的自尊心。他只好吱唔着,心里听着这话就来气。他可不是那种屈从的人。以后他干脆让妻子贺文秀去供销社总务室领工资,工资钱全交给她当家。再后来,在一次酒后,他趁着酒兴毅然向田隆生提出了回单位的要求。田隆生一权衡,就向部领导说:“小林的想法也有道理。老这样悬着,不能解决根本的编制问题,不如让他早些回单位占个位置。”正好县供销社的一名老政工股长因患食道癌而死亡,也许林子安就是看的这个空隙,选择了这条路。他尽管没有说明确,既然到县委组织都混过几天的人,再怎么说是要带领礼品帽回去的。果然不出一星期,县委财贸政治部一张公布令,任命他为县供销社的政工股工。在送别他的餐桌上,田隆生仍假惺惺地惋惜说:“小林,你还是一块从事干部工作的料子。只是组织部的编制太紧,没有办法。不过,也不要紧,你年纪还轻,今后的机会还会有的。是金子到处都能发光的。”林子安受宠若惊,兴奋不已,几杯酒下肚,已有了些醉意,激动不已地竞握着田隆生的手说:“田科长,有您这句话,我就终身满足了。”田隆生不愧是做干部工作的,几句赠言让林子安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林子安觉得和田隆生结下了深厚的工作感情和个人情谊。而且在每年的春节,他都要送点礼上田隆生的家,以示祝贺新春。然而,田隆生也并不是大象的鼻子搭进不搭出,他也礼尚往来地反馈赠上点礼品。一直在田隆生担任了县委副书记后才不和林子安礼尚往来的还礼了。当然,林子安不会绝交,还是照常每年春节去给田隆生拜年。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地方的社会世俗让林子安在部队时的钝角都磨平风蚀了。

就在今年春节的时候,都过了正月初六,快上班了。林子安左思右想的还是得去田隆生家拜个年,要不今年碰上了面子上怎么过得去;要再不去,等上了班再去,那又失去了拜年的意义。林子安清了一下家底,春节期间有侄辈和至友亲朋拜年的几对酒和几条烟,水果什么的。过年家里吃的东西多,水果也还剩不少。这些礼品中就算他侄子孝敬的芙蓉烟和红富士的苹果上了点档次。林子安整理好衣冠,装好芙蓉烟和红富士苹果。他老婆贺文秀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在他整装待发的时候,又在一旁故意讥诮说:“怎么,年都要过完了,才想起了贺爷爷是吧。要去也得让他的女儿陪同呀。”林子安训斥说:“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贺爷爷是自家人,还用得着那么多周公之礼么!”他接着说:“我本来是不准备去田书记那的,但想来想去还是去一下好,反正家里有现存的东西。”贺文秀奚落说:“哎呀,原来你是去拍马屁的。我早说过,既然你连贺爷爷那里都不愿去,那你也不许去田书记那!”她说得坚定,并摆出副挡架的姿态。林子安记起来了,大年初一的晚上,本来按常规要去田书记家拜年的,就因为他随口说了一句“自家人,免了吧”,让贺文秀伤心的落泪了。林子安一气之下,便决定再不去给任何人拜年了,再说自己都是快50的人了,都是坐在家里等人来拜的人了。眼下的日子就是不允许他再赌气了,他知道她一定还在记恨那事,便做了一个微笑说:“请妻子带上丈夫,常回家看看。我们俩人一起去给贺爷爷拜年。”贺文秀冲他说:“少到我面前假装善的!要真心诚意的,还要我来争取,争的不香。”林子安这多年是摸透了老婆的脾气的,你越是赌气着上火,她那火气会比你更大,便采取罢休的策略,温情地说:“好了,好了。妻子休发怒,今天才大年初六,我不去还不成吗。至于贺爷爷鲁奶奶那里,我还是要去的,等你的气消了,有心拜端午九月重阳不为迟么。”其实,贺文秀在正月初三趁着丈夫去单位值班的空档,已和儿子磊磊一起去过贺爷爷家拜年。因为说林子安单位值班,也没有引起贺爷爷的任何猜疑。她也正好借丈夫的话把这事抖了出来,免得往后他知道了,又有了说话的把柄。便说:“还要等到九月重阳,那又要拜新年了。我已经和磊磊去过了。还用得你假孝顺的。”林子安会意地笑了,又认真地说:“哦,难怪,我发现家里少了两瓶《监利粮酒》啰!”贺文秀抢理说:“一年到头,贺爷爷不该喝你两瓶酒的。他女儿给你林子安做牛做马,这两瓶酒不过分吧!”林子安含笑地说:“不过分,不过分,你做得很对!往后这拜年的事也是该让磊磊去担起来了。”贺文秀有些自愧地说:“说真的,得去趟老江河,给林爷爷拜个年的。一年上头,应该有那份心,这都是做给下人看的。”

话儿话儿,说不通就是祸儿,说通了就笑儿。俩口子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气氛也就缓和了下来,火药味渐渐散去。贺文秀也再不和林子安较劲了。她毕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想了想,和软地说:“田书记家你也是该去去了,每年都去了的,突然不去还是不好。再说他现在当着大县的全家,你可以说说,让他给你换个单位。”林子安说:“我可没有那肮脏的奢望过。你看,这么多年了,我从不找他的麻烦来达到个人的目的。只是尽尽朋友的情份。”贺文秀深情地望了他一眼说:“再说过去调到你们供销社学校也还得他出面说话。哎,要是当时调到财税银、公检法就好了。唉,我是要退休的人了,没戏啰!就指望你了。再说磊磊也得他帮忙,刚刚够专科线,不是他一个电话,怎么能进湖北大学读本科。再过一年磊磊就毕业了,要就业,田书记在省里活动能量大得很,说不定到时候,他还能帮上磊磊的忙呢!”她说着那美好希望都挂上了月弯眉上。她又去检查林子安用食品袋装着的烟和水果。耳濡目染的,阔达地说:“人家都送红包了,你还把这么一大箱苹果提到人家屋里去,人家还懒得给你当搬运工呢。不能香也张了,又得罪了菩萨。干脆还配上一条芙蓉王,就2条烟算了。”林子安有些吝惜地说:“那又得拿出二三百的现金呀,你肯开支。”贺文秀大度地说:“这有什么办法呢,当用的钱,还不要用的。”林子安听了老婆的话,舒展眉头去找出一个档案袋,正好可并着装两条烟,又可遮人耳目。又接下老婆递给他的三张红灿灿的票子,信心十足地去了。

有了播种就应该有收获,这是庄稼人的千古信条。林子安在田隆生身上的收获并没有播的种多。他有过收获的念头,而不纯粹是为了收获。按佛教里讲的,也许是前世里他林子安欠下他田隆生的债,今世来给他田隆生还债的。多么愚味的推断。在这个减负分流的关键时刻,贺文秀想到的就是收获的问题,庄稼人播种不是为了收获,还为了土地怕荒芜不成!明天组织部都要来人了,贺文秀见丈夫还木讷着,便焦急地说:“你还犹豫什么,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你还沉得住气。”林子安过去找田隆生帮忙是为老婆和儿子的事,他从没有为自己的事去找过谁说过好话,即使他认为田隆生是他最挚诚的人,他也从没有开口说自己的事。眼下被老婆这么一激,他只好厚着脸皮,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了。他没有过去的理直气壮,鬼鬼祟祟地来到常委宿舍楼的四楼,按门铃进去。他按门铃是按两下,这是肖华交待他的。因为,第一次他来田隆生的常委宿舍,只按了一下,等了好长时间没人开门,又狠地长长地按了几下,又等了好长时间还是没人开门。他只好罢休离去。谁知肖华在凉台窥见离去的是播种的人林子安,便叫回了他,私下告诉了他这一暗信号。林子安能得到特许,是因为他不是那种来找麻烦或会惹麻烦的人。使用这一暗信号是为了避免那些扯皮的刁民,或者惹麻烦的干部窜进屋来坏事,让人不得安宁。林子安进屋换上了凉拖鞋,凉拖鞋比棉拖鞋好,减轻带进的脚气臭味,这是肖华的绝招。他一眼就瞟进了田隆生的书房里的电脑前正有一位靓女在玩电脑。肖华很敏感地说:“老田不在家。正在请老师告诉我学电脑呢!”林子安恭维地说:“肖奶奶,您在给我们当榜样啦!真不简单。我也该学学电脑了。”其实他愁家计都愁不过来,哪有闲心学电脑。他说着话很随便地来到书房门前,余凤洁偏过头给了林子安一个难忘的微笑。林子安觉得似乎熟悉这个女人,又似乎不熟悉。他就随便说了声:“您好!”就回到客厅,很随和地坐在了联邦椅上。肖华没有给递茶,而是去打开电视机,调着频道节目,希望他尽快离去。林子安是聪明人更是自尊自重的人,便向着她说:“田书记不在家,我不打扰您了,您去学电脑,我走了。”他说着正要不甘心地起身。肖华转过脸来,蛮真诚地说:“子安,你一定是有事吧,老田就回来的。说是陪市里来的领导吃个饭,马上就会回来的。”林子安闪烁着脖子,纯朴地想,这个肖华,既然是陪领导,怎么可能马上就回呢,这不明明是给个不必久等的信号吗?他只好下决心地起身离去。

其实,林子安自己心里清楚,40多岁的人了,在单位上仅仅只是个副职,要想调个好单位是很难的。况且那些有权有职又有钱的单位都属归上面直管,连过去从供销社的市场股分离出去的工商局的人事权也上收了。即使田书记肯帮忙,还得去和市里活动。没有上收的单位也有人候着,有乡镇场的干部们巴望着,好一点的专业单位对专业的要求。田书记也是犯难的。他是不愿太难为人的。他的心腑里象吹进了三九天的冷北风,凉冰冰的。忽地,门铃又响起,肖华凭着猫眼一瞧,忙说:“老田回来了。”同时开门去迎着田隆生。林子安忙喊“田书记!”田隆生也说:“子安来了。”他们走进书房。余凤洁雅静地喊:“田书记!”随后知趣地关掉电脑,要出书房来。田隆生说:“小余,没事的,你玩电脑。”随后,他们坐下,田隆生端庄地问:“有事吧?”林子安又望了余凤洁,余凤洁还是出书房去。他同时说:“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听说……明天组织部有人去我们县社参加班子会,是为班子调整的事吧!”田隆生一本正经地说:“这次是县委统一安排的,落实去年的两办文件精神,减员分流。象对他们班子职数多的单位,难度大的单位,组织部要派人参加。你们正副职,还有纪委书记和工会主席有9人,一桌还多一个提壶的。现在只定一正两副加纪委书记工会主席才5人,要减4人。如果有人自动退出竞选的就不参与投票,免得大家的面子都难堪。组织部先去做做工作,万一不行就只有让机关干部投票了。我看你平时的人员关系都还可以的。”林子安听了半天,便感悟到现实的严峻,后话也哽在了喉咙里。田隆生也不想让他兜出要说的话,接着说:“刚才,市委周书记给我鼓了一把劲,让我站好最后一班岗,把减员分流工作抓落实。省委很快会明确大县的书记的。我也想在下来之前,给大县人民留个好形象啊!”林子安见田隆生对待卸任是那么的坦然,没有一丝的忧虑愁怅的表露。而且还想着大县人民,自己却专为个人的目的来求门子,怎么好出口呢。然而,又一想到这么回去怎么好对老婆交待呢。说不定在他田隆生下台前还能给人感个人情做个好事呢。林子安不甘心罢休,还是探赜索隐地说:“这么看来我的工作就到此为止啦!如果可能的话,您能不能帮着……”田隆生忙拦住他的话说:“你说到这里,我还得提醒你,要有多种准备嘛!这是个改革年代,每个人都在接受着严峻的挑战,是革命嘛!嗯,总归比战争年代拿生命冒险的好。”林子安听着这些大道理,苦涩得说不出话来,便起身告辞。

县供销社是个服务三农的老机关,在计划经济年代作过贡献,好多能人都象农村干塘时的渔,落在了这个坑里。全机关有86人,除掉退休的还有58人。按县人事局的定编,只留25人,要减33人。领导班子9人,尽管工作难度大,谁也不愿发扬风格主动退居二线,县委组织部和县经贸局只能决定公开竞选了。有情绪的人说,这是又回到了文化大革命,挑起群众斗干部!林子安作好最坏的打算还是要去一拨,万一竞选落榜,他准备去侄子那儿打工,哪怕是看个门。然而,贺文秀比他更操心,更没有那种参战的勇气和必胜的信心。劝慰地说:“你最好是放弃竞选。这样也好给田书记有个做工作回旋的余地。”她见林子安不理睬她,不接纳她的合理建议,急着性子说:“你听到我的话没有!你怎么在这个关键时候却把不准自已命运的航向了呢!”又接着说:“你要是落选了怎么办!又丢人,又断了经济来路,一家人的日子怎么过呀!”林子安见她喋喋不休地唠叨个没完没了,心里更烦燥起来,吼地一声说:“你懂个屁!”一这吼象老虎在咆哮,倒使她畏惧得一个惊颤,直直地望着他,任凭他发牢骚:“人家田书记是泥巴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了。你就别那么侥幸,痴心妄想了。人家那么多职工都下岗10多年,还不照样在生活。这一世界的下岗家庭没有谁穷途未日了。”他还把田隆生搞不成大县县委书记的话讲了个透。贺文秀听他这么一说,大惊失色,一切最美好的愿望一下成了泡影,忙说:“那我们每年到他家去不都白花费了。”她简直是哭丧地说:“你看你哟,是连我的爸妈都不愿去拜年的人,这下栽惨了吧,马屁拍到家了吧!”她停了下,略微思虑了下接着自我安慰地说:“这说不定还是好事。说不定他田隆生最后还可感个不要本的人情。我看他还是那种懂人情的人。”林子安又凶了她一下。“你真是个死脑筋!还白日做梦啦!”他不想再和她争辩下去,既劳神又伤身体,心想只好听天由命,顺其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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