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一瞬间,突然又想到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他刚刚赶回去,听见凤仪说的那两句话。胡砂说那是挑拨离间,可事实谁也不知道。所谓无风不起浪,清远的流言飞语到了可怕的地步,总不会是人瞎编出来的,必然有一两个当日的知情者。
说不定,真的是师父……凤狄紧紧皱起眉头,不愿继续去想。
他转身要走,却听林子里那两人又道:&ldo;说起来,胡砂那人也古怪得很,突然入门,突然又被逐出师门。按理说,她一介凡人,半点基础也没有,芳准师叔祖到底看上她哪一点,居然破格收了她?如今我才明白,是为着她能养水琉琴。当时听说胡砂去拿水琉琴,芳准师叔祖不是一下子就冲出去了吗?把祖师爷气得脸色都变了,回头还真让她把水琉琴拿到了。祖师爷担心她的安危,派了凤狄师叔去劝说,她也不知被芳准怎么蛊惑,居然不肯回来,心甘情愿替他养水琉琴。凤狄师叔斗不过自己的师父,所以芳准师叔祖便将他安排到自己身边,随时监视。真不愧是师叔祖,看他清瘦斯文的模样,心机原来这么深!我倒有些可怜起胡砂了。&rdo;
凤狄终于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张口怒喝:&ldo;什么人在这里妄谈谣言?&rdo;
林中那几个弟子吓得纷纷噤声,掉头就跑,眨眼就如鸟兽散。凤狄愤而去追,奈何林中道路复杂,他又天生不认路,追了半天,一个也没追上,只气得脸色发青,抬手去捶旁边的一株松树,松枝、松叶被他捶得哗啦啦往下掉。
师父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完全一派胡言!
他在心底告诉自己:全是假的,根本不可相信。
可这告诫自己的声音分明显得色厉内荏,他的心好像破了个洞,洞的名字叫&ldo;怀疑&rdo;。
或许……或许真是这样?师父活了三百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为什么单单对胡砂情有独钟?若不是为了水琉琴,他何必执意滞留在外,就连师祖跌软,同意让胡砂回归师门,他还是不肯回清远?若不是为了水琉琴,向来聪敏乖觉的凤仪怎会成魔?那天怎会与师父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是相信师父,还是相信自己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诲,遵循清远的正义?
凤狄完全混乱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猛然转身,厉声道:&ldo;停下!方才那些谣言,你们都是从哪里听来的?&rdo;
那人似是被他惊到了,立即停了下来,皱眉道:&ldo;凤狄?你在此大呼小叫做什么?&rdo;
凤狄呆了一下,定睛看去,却见此人白衫微须,正是芳冶师伯,他急忙垂手道:&ldo;弟子鲁莽……请师伯责罚。&rdo;
芳冶眉头又皱了一下:&ldo;你方才……说什么谣言?&rdo;
凤狄心乱如麻,摇头道:&ldo;不……弟子……弟子没有……&rdo;
芳冶淡道:&ldo;不必抵赖,其实你便不说,我也明白。此事甚是古怪,并非你等小辈弟子所能过问,今日的事,只当没听见便好。我会即刻传令廉贞部,命清远上下不许再提此事。你如没有他务,便速速回去吧,休得乱窜。&rdo;
凤狄怔了半晌,只得垂头称是,掉头便要离开。
可是想想还是不甘心,停在那里,低声道:&ldo;师伯……求您告诉我,这些……是真的吗?&rdo;
芳冶叹了一声:&ldo;你知道又能如何?我明白,芳准是你师父,感情自然与旁人不同,但此事你知道也没甚益处。回去吧,别想了。&rdo;
凤狄轻道:&ldo;师伯,弟子求您。&rdo;
芳冶背着双手,叹息着望向远方高耸入云的三目峰,良久,才道:&ldo;我也算看着芳准长大,这孩子向来聪明伶俐,怎会在此事上想不开……&rdo;
话未说完,凤狄掉头便跑,像是发疯了一样,踉跄着也不知撞了多少棵树,最后腾云而起,眨眼便不见了。
芳冶在林中站了许久,慢慢回过头来,双目在暗沉的林中看来是血一般的红。
他忽而轻笑一声,袖子一展,化作一道红烟便要消失,忽听林中一人惊呼一声,紧跟着&ldo;扑通&rdo;一下摔在地上。
他慢慢停下动作,回头望去,却见一个不知辈分的小弟子软在地上,惶恐地看着他,喃喃道:&ldo;芳冶师伯祖?你……你的眼睛……&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