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中都是一念百转,这盛装的小娘原来就是昨日晚归却拒不认错的那个,金光之下的七娘一下子就在别人的心里生了根。
她们的车驾都是宫里安排好的,并非想想中那样华璀珠盖,香车宝马。都是最普通不过的明黄油布马车,非要找出个特点便是车上的明黄油布印着祥纹,寻常的人是用不得这样明黄色的。
嬷嬷安排她们上车,有小黄门前面开道,车队浩浩荡荡的出了都亭驿西。
北宋定鼎中原,以开封为国都,其皇宫本于唐宣武军治所,一个宣武军治所能有多大?是不成与唐代的东都洛阳和西都长安相提并论的。
周世宗时,大内也不过很富家天下的富豪院子一般,作为皇宫内苑未免寒酸之极。
周世宗时因其规模狭小曾进行过修建,但“犹未如王者之制。”所以太祖皇帝赵匡胤在立国之初即按照洛阳皇官进行扩建。皇宫的扩建旷日持久,规模宏大,不仅包括皇宫东北、西北隅,而且其南部之上方寺也属扩充之列。经过那次扩建“呈居始壮丽矣”,初具了大朝皇宫的规模。
但比之洛阳宫殿仍嫌逊色太多,难以相较。
琉璃瓦下的城墙显出世代的沧桑感,皇宫内城的质朴威严越发衬托的汴梁的繁华中多了几分宽容的味道,爷爷爱的也是这样的汴梁吧!
七娘将目光收回,坐在马车内心中将几个宗室子弟细细的想了一遍,不管将来谁能做着天下,只要肯出力收拾西夏便好了。
车内的冬青半夏也是盛装,冬青此时见七娘低头沉思不由的说道:“今日不比从前,是要见官家的,阿婉便是觉得无趣也要忍着。”
“自然,不能让你们跟着我受连累。”七娘抬起头,将大袖衫轻轻的笼了笼说道。
“阿婉,这是甚话,倒像是我们做丫头不守本分一样。
既然跟了阿婉,便是一辈子都是阿婉的丫头,整日说甚连累不连累的话儿,生生伤人心肝。
昨个你当中打了我们,难不成以为就这样撇清了关系?那阿婉想的也未必太过简单了,不被主人看重的下人,那更是卑贱,人人皆可欺。阿婉想要的是这样的结果吗?”冬青饶是激动却仍旧压低了声音,一张鹅蛋脸憋得通红。
半夏一把拉住了冬青的手摇摇头说道:“姐姐这是作甚,素日只顾教训我,今日反而跟七娘置气了。”
冬青胸口起伏着,心里气闷的很,她自小卖入高家接受宫里嬷嬷的调教,知道做丫头的本分,她就是被买来伺候七娘的,从来也没有生出别的心思来。
可是做丫头的那个不盼着主人好?只有七娘好了,她们这些做丫头的才能有好的前途。
七娘原身份贵重,奈何不受族人重视。就是在九华山伺候连翘替七娘礼佛的时候她也是有着念想的,只盼着有朝一日七娘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终究是盼到了,盼到真正的主仆团聚,她心中何尝不是万分欣喜?
可是七娘已经不是幼时那个软成一团的小娘了,不是那个身患哑疾的七娘,她变成了有志有谋,胆大包天的小娘,跟着她的每一日她无不心惊肉跳,夜里她从噩梦中惊醒,泪如以下。不管她默默们学了多少规矩,如何知道本分,怎样悉心伺候,她知道的一切对于七娘来说都是毫无用处的。
她看七娘无数次杀伐决断化险为夷,她知道在地下城经历了怎样的风波,她也知道太阳县小树林她见到了天杀星李元昊,只是她情愿她不知道这一切。
对,她不喜欢七娘。
格律轩的小丫头都喜欢七娘,她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去伺候晓书。
她只是想要伺候一个平常的小娘子,温温柔柔,规规矩矩,将来嫁个寻常的夫婿,她随着本分做个姨娘或小厮一辈子安安稳稳,岁月静好。
可是七娘就是她唯一的小娘,她永远选择不得。
“我失言了。”冬青被半夏一唬便立刻意识到了,到底是自己毛躁了,就算不满也不该这个时候说的。
“无妨,你跟着我是有些勉强的。你要的不过是个丫头的舒坦日子,我这里却是风雨险恶。你不喜我也没有法子,我必要留个你这样的丫头日日提点着我,好叫我知道自己不能越线太多。”七娘笑了,今日画的五岳眉英气十足,花笼群下摆在马车里铺开,宛如盛开蓝色花瓣。
冬青一心一意为七娘,七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更加清楚的是冬青不喜欢她,这个不喜欢也是天生的。
有些人你看一眼,说不出为什么就是生了厌弃,就像那些大宋文人见了武夫总是要轻蔑的看上一眼,心中的偏见就生了出来。冬青对于她的不喜她早就知道的,有些事情是不能掩饰的,譬如不喜欢。
一心一意代表着她尽职尽责,而不喜欢代表着她七情六欲的本能,并不矛盾。
“阿婉知道?”冬青惊讶不已,随即露出难以形容的恐惧,仿佛自己被人扒光站在了人前。
“我又不是银子,怎会让人人都喜欢的。不必惊慌,作为丫头你最尽职尽责不过了。”七娘看见冬青的惊讶微微一笑,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她也不喜欢冬青。
冬青做事像极了她前世的后母冷酷而机械,喜欢最大化的按部就班;也像她前世的父亲,总以为她好的幌子左右她的人生。
她很不喜欢冬青,虽然她和半夏长的一样。
皇宫内苑很静,七娘被半夏扶下车换了小黄门抬的软轿子。
几个小娘被抬到了福宁宫外,一身红衣的王妙灵微微转身对着七娘莞尔一笑,转身碎步迤逦而行,头略低看着自己的娇娇红鞋。
七娘心中生疑,她昨日做的不是好事儿,难给人好印象。无辜献殷勤非奸即盗,这王妙灵昨日美言,今日微笑不知道所谓何事?七娘心思百转,终究没想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