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摇摇头:&ldo;韩大人糊涂啊,情字入心,哪里还看得见别人,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唯大人能说得通。天下芸芸众生都是徒劳……&rdo;
是啊,情字入心,还能看得见谁?
我扶着拐杖缓缓坐下,心中一动不禁又有些咳。我看着陆先生忙来忙去,总是有些不忍,却道:&ldo;先生,韩嫣想拜托一事。请您有空去一趟长门宫瞧瞧皇后娘娘可好?&rdo;
先生叹了口气点点头:&ldo;我记下了,你看好自己就好了,别多想了。&rdo;
清明时节雨,淋刷的高檐宫墙愈发青碧幽深。
我坐在宣室后的玉泉台中喝茶,雨水顺着檐角滴进渠中,时急时缓,嗒嗒的好似乐曲,又在水里开成花,他坐在另一张矮案上翻阅折子。
我看他坐了一个时辰了也不嫌累。
&ldo;你念折子给我听,我闷得慌……&rdo;
他侧首微笑道:&ldo;好。&rdo;说着翻了卷出来,拿着过来坐在我旁边,轻声念道:&ldo;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见君子,我心则喜……&rdo;
我听着笑道:&ldo;写的不好……&rdo;他看着我也笑:&ldo;总归不是我写的,我也不觉得好。&rdo;
&ldo;那你念它做什么?&rdo;
他看着檐下的雨珠神色有些恍然:&ldo;我总觉得,有一天,我跟王孙也能跟诗里说的一般&lso;泛泛杨舟,载沉载浮&rso;,这般就好了。&rdo;
我夺过他手里的竹卷一挥手扔进渠里:&ldo;这些文绉绉的诗文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人看得多了就爱胡乱想……&rdo;
他没想到我突然情绪大变,脸上竟愣了愣,却又无奈地笑道:&ldo;你这脾气发的好是莫名其妙。&rdo;
我抿了抿唇不说话。我不是要这般无理取闹,他连念一首诗都想着与我&ldo;泛泛杨舟&rdo;,那若我不在,他要再看了这些矫情的字句,怕是更要伤神。我可是要在这些日子里给他留下这后半生的念想么?那我何不如现在就死了,也好过多活一天给他多一天往后的伤心事。
他看着我摇摇头,伸手把我抱过去:&ldo;你啊,让我说什么好呢?&rdo;
我听他这般说,自是已经知道我那点心思,便硬着脖子索性说道:&ldo;彻,我若死了,你别伤心可好?你若那样,我死都不安心,懂么?&rdo;
我话说到此,便说不下去,只觉得有水珠落在额上,他的声音从头顶上下来:&ldo;好,我不伤心……我怎么会伤心呢,我知道王孙一直会在我身边,保我平安喜乐,佑我国祚绵长……&rdo;
我笑笑点点头:&ldo;好啊,这就好……&rdo;
他裹了裹我膝上的兽皮:&ldo;这雨下的阴冷,在外面时间长了不好,我送你回去。&rdo;
我等他出宫去看河道,让红玉给我换了衣备了车,去长门宫一趟,自上次在梅圃被江都王伤了以后,红玉就寸步不离,这回一定要跟着,我也不坚持。
这些日子宫里有人竟在传唱《长门赋》,听那辞藻华丽、曲调凄婉,着实像是司马相如之作。
车马停下时,我看着宫外还有辆马车,倒像是哪个官员的妻妾座驾,青盖粉帘银钩,好不精致的模样。
我支着拐杖,红玉撑着伞扶我进去,正要差人去通报,却见阿娇与另一女子坐在院中亭下对弈。
她微侧了侧头也不说什么,继续与那名女子下棋,我站在亭外等着,只是阿娇倒也并不恶意为难,一炷香的时候,停下手对丫头道:&ldo;给韩大人赐座。&rdo;
比起阿娇的绝丽和倨傲,她对面的女子看上去淡雅温婉许多,一袭莹蓝的锦衣,将眉眼衬得有些微模糊流转,似罩着一层蓝盈盈的薄雾。
她轻笑道:&ldo;娘娘输了。&rdo;笑起来更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似是看淡风月的莞尔,更似无悲无喜、随物赋形的淡然欢悦。一张脸、一副神情,似一渠芙蓉,比绿萼梅柔美,比兰糙妩媚,比木槿优雅,比莲懂得入世而不沾染……
阿娇依旧冷静,语音清定无波:&ldo;相如是大汉文人中翘楚,文君素来也耳濡目染,我可曾在琴棋之艺上赢过你?&rdo;
原来是抛父弃家当垆卖酒为爱私奔的蜀中奇女子,司马相如之妻卓文君。
她对我笑道:&ldo;韩大人,民女有礼了。&rdo;
我淡淡还礼,这女子必定不简单,司马相如何等奇才,在她面前竟也是俯首帖耳,连纳个小妾也行不通,一首《白头吟》彻响古今,堪堪是古往今来女子之典范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