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外面看上去很暖,可我似乎还站不起来,也是,深秋霜重的天,在露天的池子里跪上一天一夜,半个月下不了床还是轻的,这双腿幸好没废。我是该抱怨还是该感激?
看着殿外,似是水汽濛濛,惊凉无云,有内侍、宫女不时趋过,我自来这里,还不曾走出这屋门,不免心里好奇,伸直了脖子往外瞅。
红玉捧着暖手香炉进来的时候,看我两腿搭在床边呆呆的看门外,轻笑道:&ldo;我扶大人出去外面清飞亭里坐坐吧。&rdo;
我亦笑笑点了头,红玉算是个灵巧的丫头,先拿了件里面缀了银狐皮的净白细锦衣给我穿上,又唤了几个小宫娥,嘱咐她们先去亭子里再铺上一层垫塌,再搁个炉子热些酒水。这才把我的胳膊搭到她的肩上撑着我往门外去。
一出门,入目便是广阔的园子,玉堂建势颇高,环视下,便将整座园尽揽入目,园间廊曲亭点,清飞亭便是筑在园里的数座亭中距离玉堂最近的一座。
冬日的冷冽,生生折尽了高树上的叶,却依然有尺余高的灌木苍劲拔然,虽些微的泛了黄,仍翠意不减,园中人工掘了浅渠,摆了假山,渠水簌簌清越,穿园绕石。日光一片静好恬谧。下了玉堂的数十殿阶,一路上,折径环回,青石铺道,白岩为栏,端的是冬景不没春意暖,此处人间尤胜天。我缓缓地边走边看,没几步路,却走得极艰难,真正坐下的时候,背上都发汗了。
我还微微喘息着对红玉笑言:&ldo;谢谢。&rdo;
似乎以前的韩嫣为人也谦和,并不是恃宠而骄的顽劣贵公子。每每我对红玉的服侍歉然道谢的时候,她都会笑我:&ldo;韩大人在宫里这么久了,怎还是一点都没变,我们做下人的为陛下和大人做事,都是应该的。你谢来谢去倒是叫人觉得折寿。&rdo;
我突然想起些事,问红玉:&ldo;我常年都住在宫里吗?没有家人?&rdo;
她一边搁好炉子上的温酒器和酒壶,一边回道:&ldo;有是有的。以往每次韩大人和陛下闹别扭的时候,大人都会丢了手里的事说要回家看韩说大人。有时候韩大人生气的紧,陛下就准了,若是陛下火气大一些,就不让您回府,说直接派人把老夫人和韩说大人接进宫让您看。&rdo;
&ldo;韩说是我弟弟吧。&rdo;
&ldo;是呢。&rdo;
我又问到:&ldo;我这么住在宫里,也不落人口舌?&rdo;
她愣了愣才道:&ldo;大人是陛下的伴读,自小就是,明理人都知道,只有那些不存好心的才在背后嚼舌头。&rdo;
我微微苦笑,是伴读吗?
&ldo;哟,谁的丫头,好伶俐的一张嘴啊。&rdo;一句利落的话破入耳中。
我循声侧首望去,缓步朝这边过来的是个已入中年的女人,里面穿着墨绿色的冬衣,外罩浅褐色的貂皮大氅,一副眼高于顶的贵妇模样,一双眼秋毫必见一般的闪着精芒,身后跟着四个仆从,有两个倒不像宫女的着妆。另两个穿着宫装的宫娥也与红玉不同,似乎要高她一等。
红玉忙搁下手中东西,伏在地上道:&ldo;窦太主恕罪,奴婢,奴婢……&rdo;
窦太主,那就是窦太后的女儿,刘彻的姑妈加丈母娘,现在陈阿娇陈皇后的母亲。
我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红玉,恭声道:&ldo;小丫头不懂事,是我前些日子病了,许多事记不大清,在问她,若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还望太主恕罪,莫要和她计较。&rdo;
她站在亭阶上,冷冷的瞥了一眼红玉,却对我笑言:&ldo;韩大人莫不是在陛□边久了,连宫里的规矩都忘了?&rdo;
我倒吸一口冷气,日前在东宫跪了许久,她进出东宫陪老太太岂会不知?她这是为陈皇后出口恶气,还是故意要告诉我,即便皇帝也有鞭长莫及的地方。当真是冤家路窄。
&ldo;卑职万死,给窦太主请安。&rdo;我按着身前的矮几挪了挪,顺势屈膝欲跪,却不想腿上根本使不上力气,手向前一滑,打翻了几上的杯盏。
红玉忙跪行到我跟前,扶着我,语调呜咽道:&ldo;都是奴婢该死,窦太主息怒,韩大人重病未愈,好容易下床到亭里坐坐,不是有意冲撞太主的,太主就看在陛下的份儿上饶过韩大人,要责罚就责罚奴婢吧。若是韩大人再有什么差池,整个玉堂里的婢仆和宫里的医官就都活不成了。&rdo;
她却轻轻笑道:&ldo;真是不想韩大人病得这般重,倒显得是我斤斤计较,别说这些了,快把韩大人扶起坐好。&rdo;又回头对身后的仆从道:&ldo;你也去帮着,把案上东西放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