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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第1页）

我搓了搓脸颊，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专程来找他使自己受苦受难，&ldo;我觉得你的名，要比姓好写一些。我先写好&lso;弦&rso;不行吗?&rdo;

他似是想颔首，略滞片刻，又摇头，转头凝视我道，&ldo;不行。姓更重要。&rdo;

&ldo;景&rdo;更重要。

午时三刻的景是，春风愈渐暖融，一抹新绿轻拂我面。

我坐在天桥柳树下，撑住下巴，一杆毛笔已糊涂了侧颊，墨意悠悠间，唯听见隔壁学堂里的稚子们念道：&ldo;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rdo;

当时只道是寻常。不明白。好饿。我揉了揉肚子，盯着纸面上歪七八扭的&ldo;景&rdo;字，难过得想要就地春睡重了去。

&ldo;小花，你究竟是在纸上写字，还是要在你的脸上写?&rdo;酸秀才收拾了话本子，从天桥走下来，笑对我道。

我吸了吸鼻子，捧着两腮看他，&ldo;陆大哥，戚将军和刘夫人的故事讲完了吗?&rdo;

&ldo;第一场讲完啦。&rdo;他摇头叹气，走到我面前坐下，纠正我道，&ldo;不是&lso;刘&rso;夫人，是戚夫人。嫁了就随夫姓了，傻孩子。你今日新学了几个字?&rdo;

我颇为不好意思地同他道，&ldo;一个。但这个字很难。&rdo;我倔强地辩解。

他瞅了一眼我的纸，笑说，&ldo;这有什么难?等你认识的字多了，这样的就微不足道了。&rdo;顿了顿，他忽又垂下眸，轻声道，&ldo;见识得多了，以往沾沾自喜的东西也统统微不足道了。&rdo;

彼时我不懂他说的这些，我始终相信，陆大哥是见多识广的人，他这么说，也是因为经历过太多。所以再回过头才会觉得微不足道。

可我后来与他重逢时恍然明白，他的确是经历太多，但不是经历什么大风大浪，他唯不过是经历了太多事事平庸。因为平庸，所以发现自己曾经沾沾自喜的东西，其实本就微不足道。

而今的我只是搁下笔，追问道，&ldo;你昨日同我讲戚将军年少志气时，也讲到了&lso;沾沾自喜&rso;四个字，那究竟什么样的东西会让人觉得沾沾自喜?陆大哥你沾沾自喜的又是什么?&rdo;

如果是寻常刚讲完话本子，正当口干舌燥的时候，陆大哥一定不会愿意同我开个小讲堂。许是今日这个问题提得非常好，直击他内心，他竟倒来两盏茶，递与我一杯。

读书声渐默，春风微凉。绿色它萧索出新意来。我有预感，这是个不太快活的故事。

酸秀才摩挲杯口许久，才缓缓开口道，&ldo;我年少志气是，&lso;书尽天下悲妄事，笔题江山风流诗。&rso;前半生我顺遂得出奇，三岁吟诗，五岁作词，七岁出口成章，十三岁称才曰秀，羡煞同窗。那就是我沾沾自喜的东西。可之后我饮墨苦读二十载，恁得如今也只是个吟吟诗、说说书的秀才?&rdo;

我听不太懂，费解地望着他。

他忽地一笑，些许自嘲，&ldo;想来是，终究少了&lso;挥毫万字、一饮千盅&rso;的气魄，撑不起&lso;天下&rso;二字。那两字太重，轻易说不得。如今，也只得甘于平庸。认栽，认栽。&rdo;

彼时的我并不认识容先生这等文学大家。在我心里，酸秀才已是个极了不起的人。我听他说&ldo;书尽天下悲妄事&rdo;，心里想的便是这个句子听起来就十分厉害罢了。

&ldo;小花，你要记得，那些甘于平庸的男人，一定不值得你托付终生。&rdo;他忽然温柔地弯唇一笑，像被春风吹起的柳条一样好看。只是那柳条这样一弯，想必很疼。

我对这场小讲堂的印象便到这里结束。后头他还说了些什么，我已记不太清。但我始终记得他说，&ldo;莫要托付给甘于平庸的男人。他可以平庸，但不可以甘于平庸。这样的男人，便教他自己余生孤苦过罢。&rdo;

可我想的是，不管景弦甘不甘于平庸，往后余生，我也不要他孤苦过。

你看，他们大男人和我们小女人想的总是不一样。我就觉得，在一起和不在一起哪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唯有我欢不欢喜他、他欢不欢喜我二事见真章。

就好比我手里的&ldo;景&rdo;字，被练了好几个时辰也依旧站不端正，此时若要按照景弦说的条条框框来，让我不写好别去找他，那我们之间岂不就凉了?

所以现在，我还是十分厚脸皮地摸到解语楼去找他了。

&ldo;所以，你告诉我你回去这么两个时辰，就听你陆大哥讲了评书?&rdo;他问我的时候，声音很轻，眉头皱得很紧，想来不是太满意我这个学生的学习态度。

我暗戳戳地打好了稿，转手卖了酸秀才，&ldo;陆大哥非要讲的，拦都拦不住……我也刚好有那么点儿想听。&rdo;

他沉默许久，没有说话。我料他此时应对我生出些许不耐。毕竟，缠着他教的是我，不认真练习的也是我。

不过，我来缠着他教本就是为了和他同处一室，他倒好，却教我回去自己练……不知是多么不愿意与我待在一堆。

&ldo;花官，&rdo;他低声唤我，按在弦上的手微握，&ldo;我一直想问，你究竟，喜欢我什么?&rdo;

我为人十分实诚，又生怕他说一句&ldo;你喜欢我什么我即刻改&rdo;，慌忙接道，&ldo;大概是你这张脸罢。&rdo;

他的指尖微滞，眉蹙得更紧，眸也深了。想来是觉得，这张脸它好像即刻也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