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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ot;刚才，这孩子……&ot;管文勤皱着眉头，努力想着措辞。国学大师在战场上面对自己的班长，竟然觉得辞穷。李伯楠接上话头道：&ot;重炮把战壕轰塌了一段，韩云刚好在那儿，泥土砸下来的时候他已经被震晕了，沙土进了气管。&ot;

&ot;倒霉孩儿！&ot;余念宝蹲下来，他看上去更脏了，脸上是一片一片硝烟熏出的黑迹，神色间颇有些幸灾乐祸：&ot;放着好好的书不读，偏他妈要来打仗！现下知道打仗不是那么好玩了吧？哈哈！&ot;

韩云又一阵剧烈的咳嗽，把喉管中那点泥沙咳在口中，和着唾沫狠狠吐出，他大口喘着气，浑然不顾呛人的灰尘和硝烟。喘息半天，他才慢慢从怀中摸出手帕，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鼻涕。余念宝眼看着他没事了，收起了脸上的戏谑：&ot;算了，算了。你他妈的还算运气不错，那边的富贵，半个膀子都掉了，刚送曾大夫那儿送，疼得直哭，求着兄弟们给他一枪来个痛快！更惨的是二蛋，整个身子都炸没了，就剩下一双腿，惨啊！狗日的小鬼子今天用的是重炮，巴不得一下把咱们都炸死。&ot;他叹息着，拍拍韩云：&ot;小韩你这也算是大难不死，以后必有后福。现在既然当兵，就当个好兵吧！打跑了日本鬼子，你再继续读书，考功名，中状元，混得好了，也他妈的当个驸马爷！行了行了，没事儿就赶快做好准备，拿起枪来，按理说，小日本马上来了！还有你，管先生，你也赶紧做好准备。行了，你们三个以后就在一起吧，李伯楠，你是个老兵，多帮衬着点他们吧！&ot;

&ot;是！&ot;李伯楠立正道。余念宝一怔，这个立正的感觉和国军似乎不大一样。但他没多想，一摆手：&ot;算啦，算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好准备吧！&ot;他大大咧咧地说。

&ot;班长！&ot;不远处，一个老兵喊道：&ot;狗日的日本人来了！&ot;

&ot;他妈的，说来就来！兄弟们，抄家伙，给我狠狠地干！&ot;余念宝也不再对李伯楠他们多说什么，提着冲锋枪跑过去。李伯楠回头大声道：&ot;老管，小韩，咱们也做好准备！&ot;他拿起枪，靠在土墙上。管文勤和韩云赶紧有样学样，把步枪伸出了土墙，直指着东方。

那里，日本人已经开始了进攻。

二

东方，那是敌人的方向，也是太阳升起的方向。此时，一轮朝阳才刚刚自地平线升起，带来温暖和光明，人类自古以来称颂的美好。但是，此刻在七连的军人们眼中，阳光透过硝烟，不但不显得明媚，更是暗淡得有些狰狞了。也幸亏如此，否则正对阳光，防守者们的视力将受到极大的影响。

阵地上，不时有一团沙石在地面上猛然腾起，碎石土块被炸上半空，又落下来，把士兵们砸得满身酸痛。长江畔，九月的清晨，风不大，硝烟浓的散不开，仿佛黑色的雾。老兵们把手榴弹掏出来，拧开盖子，一字排开放在手边。沉默的枪口如同铸造在钢铁般的臂膀之上，散发出阵阵杀气。

那雾中隐隐约约有一个个若隐若现的人影，不断接近。

&ot;坚持住！不许开枪！坚持住！等他们再近一点！&ot;班长们的咆哮在这硝烟中显得狰狞并充满阴森的杀意。

&ot;李……兄弟！&ot;管文勤回头道，却不料一股风正把硝烟带过来，正灌了他一口，他连续咳嗽了几声，才道：&ot;李兄弟，你能看见小日本吗？&ot;

&ot;看不见，他们现在还有一段距离！&ot;李伯楠头也不回地说：&ot;现在不要着急开枪，等他们再近一点，大概就能看见人影，那时候你们就向着人影开枪。不用非要扎扎实实瞄准每一个人，这种硝烟弥漫的情况下，那不大可能。&ot;

李伯楠顿了一下，才看着韩云缓缓道：&ot;不过也别冲动，尽可能瞄准了再打，子弹还是不多。&ot;

韩云僵硬地点点头，咳嗽两声。事实上，他异常紧张，他感觉到双手在颤抖，贴着泥土的胸口之下，心脏怦怦地跳动，几乎要跃出口腔。韩云瞪大眼睛，不顾硝烟热辣辣的刺眼，努力分辨一个个人影。刚才那死亡的阴影在他内心中不断放大，韩云越发颤抖，他想象着无数种凄惨的死亡--枪击、爆炸、刺杀……他感到喉咙发干，头皮发紧，有一种想要逃开的冲动慢慢地在他全身弥散，每一颗炮弹的落下都加速这种弥散的过程。然而他咬着牙，双手攥着步枪，如仇敌一样。

&ot;坚持住--等我命令--&ot;不远处，余念宝大声吼叫着。韩云艰难地做出一个吞咽口水的动作，嗓子沙沙的干哑。他紧紧咬着牙，手指痉挛一般粘在扳机之上，由于紧张过度，他的指节显出青白的颜色。他眯着眼睛，凝视着那些若隐若现的影子。过了那么一会儿，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只有几秒钟，仿佛忽然间，那些人影从硝烟中跳出，一下子清晰起来。

&ot;开火！&ot;

&ot;开火！&ot;

守军的阵地上，无数个胸膛用尽全力爆发出这一声声大吼，下一秒，几百支步枪同时打响，如同百千条霹雳在人们耳边响起，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枪声。&ot;嗒嗒嗒……&ot;机枪爆发出阵阵连续的咆哮，一阵阵裹挟着死亡的金属风暴如雨点一般直泼出去。冲在最前的几个日本士兵瞬间就被打成了肉泥，惨叫声和日语的咒骂声此起彼伏。他们身后的人影却一下子矮下去，分不清是被击中了，还是匍匐下去，只是对面同时枪声大作。舰炮的炮击不仅在相当意义上削弱了守军的工事，更在地上炸出了一个个巨大的弹坑，日军疯狂地跳入弹坑，狂热地与守军对射。不久，日军更在弹坑中架起了机枪，一片片子弹如泼水一样，把防御者的阵地打得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