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一双腿。
不错,是托托已经没有了的那对玩意儿。那是凤四的腿,拢在一条绣着罗兰与燕的袍子后头。
只见凤四双手拿着一根绳子,一边摇晃一边高高跳起。她在跳索。汗珠挂在额头上,黑发舞动着,她漂亮得叫人想起绝美的琉璃与碧绿的春日。
托托呆滞地看着不断跳起又落下的凤四。一刹那,她忽然不明白凤四在做什么。
这一辈子,托托都再难跳起了。她失去了腿,明明,她是一个习武之人。可是从此往后,她无法再像一个同岁的妙龄少女一般快活地奔跑跳跃。
那是她的残缺之处。
她以十分艰难的姿态趴在窗边,瞪大眼睛去看在外面跳起来又落下去的凤四。
最先进院子的是走在前头开路的尖子。他看到出现在三三斋院子里的凤四,最先是周期没来的。
他不是家丁,直接听令于督主,因此也不忌惮凤四,直接皱眉问:“四小姐怎么会在夫人的院子里?”
凤四没想到有人会在这时候回来,而且因为她已经命自己的婢女去调走三三斋的下人,故也没人能给她通报一声。
直到看见从尖子后头进来的纪直,凤四才彻底停下了跳索。她呆呆地看着纪直,有几分僵硬地说:“我是在……”
放在旁人眼里,或许是明白不了此情此景的。
可是他是纪直。
刚作为太监在宫里当差时,他不记得有多少次遇到宫里的侍卫朝他们露出耀武耀威的嘴脸。半夜掌灯时,偶尔要经过侍卫们临时歇息的住所,能瞧见他们在门口对着树底下撒尿。
发觉了小太监们的视线,年轻侍卫们便会更加猖狂,甚至叫嚣着骂他们“小娘子”。
因为他们已经没了那玩意儿。
纪直的目光落到凤四身上,他的声音冷得令人想起冬日挂在屋檐上的冰锥子。
“你在做什么?”他说。
凤四忘了有多久没听到表哥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了。
他其实时常这样冷酷无情,只是,大半时候都是对着他人。纪直杀她手足兄弟时,纪直命人把她长姐绑起来送去窑子时,他就是这种样子。
好像谁都不依靠,好像谁都不相信。
纪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抬手撑住尖子的肩膀,推开他之后从屋门口走进去。进屋时,他第一眼便看到了她。
她的模样很难堪,趴在窗上,脸色苍白。托托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刚才跳索的凤四。
她太坚强了,挥着她的枪与她的海东青一起肆无忌惮地打斗,仰起头总是眉开眼笑地说若无其事的话。太坚强,以至于令他忘记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