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进入八月,暑热依然难当。
八月一日夜里,李万财家出了件大事,李立功病重了。
李立功这次肺病发作很突然,夜里猛烈咳嗽一阵以后吐了好几碗血。李家连夜请来县里最有名的郎中,但他们也束手无策。李万财当即作出决定,让二太太带上小六子和李狗剩并带足大洋,连夜请李青林赶车将李立功从大李庄拉到万安县,准备上午从万安乘火车到正县铁路医院请西医诊治。
李立功昨晚喝了一些汤药后,咯血情况好了一点,但是还没有完全止住。时间对于李立功来说就是生命,李青林他们紧赶慢赶,大车到达万安县城的时候大概才七八点钟。
即将到达火车站,大车在路上却被一帮子人截住了,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保安团的红秃子和他的手下。
红秃子和他的保安团最近过得很滋润,收粮收款挣了一大笔,贩卖壮丁又挣了一大笔。这段时间政府要求他们在县里各交通要道坚强警戒,保证交通大动脉的安全,他们就扯着虎皮当大旗,在各要道设点设卡敲诈勒索。
本来红秃子是不需要亲自到卡点上来的,可昨晚接到通知,今天有一辆运兵专列通过,上午要在万安县短暂停留,并带上新兵再走。上峰有令,万安县必须绝对保证安全,如有失职者杀无赦。
红秃子对于这样的死命令也不敢怠慢,从凌晨开始,他亲自带着卫兵在火车站各卡点巡视。红秃子的哨卡也很简单,大路中间用一根竹竿一栏,旁边站上几个团丁,一个路卡就设好了。
红秃子刚刚吃过早点,他的手下搬来一把太师椅,还用宜兴茶壶给他泡了一壶信阳毛尖。红秃子现在正大马金刀坐在卡子边的一张太师椅上,手里端着手下泡好的毛尖,正有滋有味的喝着香茶。
大马路上车辆并不多,李家的胶轱辘大车跑得很急,也很显眼。红秃子其实早就看到了这辆大车,作为万安县的地头蛇,他一眼就认出了是李万财家的大车。
时间这么早,大车又跑得这么急,李家一定是遇到了急事,这可是发笔小财的机会,红秃子边喝茶边琢磨。
“哒哒哒”,大车很快就来到了哨卡。
“停车,检查!”站在路中央的团丁拿枪一横,叫住了大车。
“哎呀呀!原来是自家的兄弟们在站岗啊,兄弟们辛苦了!”小六子很机灵,立马就跳下车,掏出口袋里的香烟一个个的敬上,并划着火柴给他们一一点上。
保安团的人基本都是本地人,李万财家在万安也算得上是大户,和保安团的人打交道很多,因此双方比较熟悉。
一个小头目抽上了烟,问道:“是小六子啊,这么早就赶路有什么事情吗?”
小六子答道:“我们家二少爷昨晚犯病吐血了,老爷让我们今天送他去正县诊病。各位兄弟,这南下的火车就快来了,大家都是熟人,行个方便吧?”
小头目平时和李家有些往来,见小六子说得恳切,于是准备移走路上的横杆让路。
象李万财这样的大户是县里税捐的主要来源,平时县、乡、保对他们客气三分,就是壮丁摊派到他们头上也可以用钱摆平。可这些和红秃子没什么关系,捐税都落入政府的口袋,红秃子不需要记他们的人情。特别是上次派壮丁,别的乡基本都在红秃子手上买了壮丁,就这个长胜乡自己买了壮丁顶了数,这对于红秃子来说就是一笔损失。此时李家有急事要赶路,自己现在稍微拿捏他一把,正好弄点小钱花花。
“嗯哼!”红秃子在一边咳嗽了一声。小头目知道红秃子不满意了,连忙停住手站在了一边。
“上峰有令,所有进出车站的人员都必须严查!”红秃子边喝着小茶壶里的茶边说。
见站岗的团丁们没人动手,红秃子身边的一个黑脸警卫喝道:“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动手查啊!”说完自己动手走到大车边掀开了布帘子。
车厢里只有二太太和李立功二人,李立功现在脸如金纸,正处于半昏迷状态,二太太坐在一边束手无策,她眼中的泪珠不断往下滑落。
李万财的二太太平时都在大李庄打理事务和照顾李立功,一般很少抛头露面,和外界接触不多。这次要不是政府在他家收购粮食数量大,李万财自己就会亲自送儿子去正县。
二太太正在六神无主,车厢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一张黑乎乎、油光光的男人面孔伸进了车厢内,她吓得尖叫一声,马上用身子护住了李立功。
小六子连忙上来敬烟,并赔着笑脸道:“这位老总,车里就是我们家二太太和二少爷,您检查也检查过了,现在可以放行了吧?”
黑脸警卫用眼睛瞟了瞟坐在太师椅上的红秃子,见红秃子似乎还在专心致志的品茶,脸上并没有放行的意思,他撇撇嘴说道:“我只看了一眼,这样就叫检查了?”
小六子道:“老总,车厢里就一个病人和一个女人,您都亲眼看过了,还要怎么检查呢?”小六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些人是要钱的,小六子边说便悄悄递给黑脸警卫一块大洋。
见红秃子坐在那里还是无动于衷,黑脸警卫说道:“怎么检查还要你教我吗?上峰有令,为防止日谍和汉奸的破坏,对每一个人都不能轻易放过。我们检查第一要搜身,第二要搜查物品,第三要甄别身份,现在车里的人下车,我们先开始搜身。”
小六子急道:“老总,二太太身子金贵,又是妇道人家,你们都是大老爷们,这不方便吧?”
黑脸警卫阴阳怪气地说道:“金贵?谁他ma的身子不金贵?女眷就不方便了?我们团长最会检查女眷了,等会让他老人家亲自动手检查女眷,保证你们家二太太特别满意。”
围在一边的团丁“轰”的一声笑了起来,有人怪叫道:“我们团长最会十八摸了,他的手法啊,最好了!”
甚至还有人唱起《十八摸》:“……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边天,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
红秃子本来还在端着架子,听到黑脸警卫和小六子的对话,加上身边手下的起哄,他不禁也笑起来了。一没留神一口茶水呛住了他,“噗嗤”一声茶水全给他喷了出来,红秃子一边咳嗽一边用手指点着这些手下,笑道:“咳咳咳!你们这些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