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他忽有心悸,竟比方才困在阵中遭受暗算时更甚,忙道:“莫让他把我们引远了!”
他话不说清,众人却知晓他意思。岳摩天真气充盈,此时双袖鼓荡,自众人头上飞过,飘到了卫天留前方。
卫天留被他堵了前路,也不多想,往旁走了。
岳摩天记性好,知晓那边是什么地方,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露,仍与众人一道追上去。
那个方向正是卫天留留下的剑庐,他学过锻造,但没学好,也没太多闲余,剑庐大半时间空置着。
岳摩天于众人间功力最深,已能听见叮叮当当的声响。
此时余晖将近,天上大片大片的深灰色,唯有云海深处,还有一线暖黄,远处却有一团红晕,正是复燃的火炉。
温恰恰右手虽有伤痛,但这点疼痛只能令他愈发清醒,当即道:“沈盟主在前面,要留分心。”
这留分心,自然是怕沈丹霄也存着什么隐患,与卫天留一起转头对付他们。
卫天留也见着前头景象,转身想要回返,然而身后几人也能给他造成不小麻烦,迟疑片刻,仍朝着剑庐奔去。
卫天留爱剑,他建造的剑庐自然也不普通,此时明月颜色尚浅,却已挂在老松梢头,一派孤清。那火炉更不寻常,竟有两丈三高,宽也有一丈四,远远望来,便像一座小楼。此时膛口火焰熊熊燃烧,流焰四散,整个火炉笼着一层燃烧过度的白色火气。
炉子后面,锤打的声音并不快,但很均匀,不着不忙,分明听见身边动静,仍没有半点分心。铸剑与学剑的道理有共通,都讲一个悟性,同样的东西落在不同人手里,结果也有不同,当年沈丹霄与越饮光一同学铸剑,唯有他得了其中三味。
此时他动作看似寻常,实则遵着独特韵律,便如剑法中的转换衔接,一点错而全错,由不得半点疏忽,即便卫天留便在外头,他也不敢有半点分心。
几人中温恰恰学识最为广博,知他到了关键时候,道:“莫要叫他打搅沈盟主!”
不需他提醒,其余人也立即明白。岳摩天朗声道:“沈丹霄!今次你可要欠我一个人情!”
沈丹霄虽不能分心,但他心思清明,只要不动手,并不怕前功尽弃。只是他为了以防万一,胸肺间一口长气含而不吐,此时不便说话。
碧环夫人与岳摩天相交多年,双方不需多交流便知意图,当即卸下两条长袖,抛给岳摩天。
岳摩天修习的乃是无咎天,若论内功修为,当是冠绝天下,纵是卫天留也不过胜在铜皮铁骨,若真放对,他自有办法不与他短兵相接。他右臂曾有撞伤,这会儿竟看不出伤痛,一双长袖在他手中浑似两团泥,由他搓扁揉圆,一头缠在剑庐外,另一头被他抓在手里,不叫卫天留接近。
实际碧环夫人这袖子的材质有些特殊,坚韧难断,与之相对的,重量也要多七分。她是女子,气力生来便有不足,而无咎天专养内气,十年苦修下来,单论内力,即便是与殷致虚比拼,也有两成胜算。
落在岳摩天手里时,他不善细巧功夫,才发挥了坚韧这一点。
那边卫天留前后无路,只得放弃再逃。许是之前在阵中横冲直撞,以力破巧上了瘾,他这回什么招式也不用,闭上眼似投石车一样撞过去。
这一着在意料之外,如琇生生被他撞在胸口,连退七步,最后脊背抵在崖壁上,身后发出咔咔声响,竟是被他二人撞得有了裂开痕迹。
到这地步,卫天留仍没放手,用身体压住如琇,竟是要活活将他压扁了。
之前卫天留受了岳摩天一式火焰刀,身上毛发衣物都没了,这会儿虽披了件衣裳,但早在阵中毁得差不多了,脑袋也是光溜溜的。如琇是个和尚,与他凑在一块时,两个人脑袋顶着脑袋,倒有意思。
殷致虚趁二人胶着,跃起来一剑刺进卫天留头顶卤门。
人的头顶生来便有一条缝隙,如元神出窍,又或神魂出游,便要从这缝隙中往来,乃是先天遗留的一个罩门,成年后即便闭合了,也比别处要软许多。殷致虚一剑刺去时,便觉得其中微微凹陷,正是那破绽所在。
正要高兴,那薄薄一层头皮,竟似什么宝物,极有弹性。卫天留低下头,殷致虚身体便也一低,谁料对方又豁然将头昂起,这一来,殷致虚剑尖微歪,生生被头顶那点反弹之力震了回去,整个人凌空翻了个跟头,才稳稳落地。
薄雪漪是众人中唯一与弟子一道来的,与游玉关二人双剑合璧,一人使一招倚天提剑,另一人使一招跨海行舟,一齐攻过去。他青城派剑法刚柔并济,以剑护身,以身催锋,皆具攻守,威力可观,怎料对方腰身一曲,将他二人的剑夹在腋下,稍一使力,两声脆响,两把剑一道折了。
这一折剑,薄雪漪面色大变,与游玉关一齐后退。他青城派功夫全在剑上,失了兵刃,便失了大半实力,只能暂避。
算上之前,卫天留或吞或折,已损毁了五六把剑了,温恰恰手中虽有分水,但这剑走的不是寻常路子,若也同之前一样硬碰,必定要步青城师徒二人后尘。
碧环夫人往常以长袖应敌,但教她武功的乃是岳摩天,后者会的她也会,不同处只是功力深浅。她知道火焰刀无法对对方有伤害,但怕火是所有生物的天性,而且火焰也能扰乱人的视线,便隔空拍出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