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殊骤然说起这个事,让我都愣了一下:“呃……我都忘了。”
“我在官网看到了你的获奖论文,”樊殊看着我,“非常厉害,实至名归的一等奖。”
“也没有,鹿子帮了挺多的,我们是合作……”
“鹿萌给我说,”樊殊打断我,“说当时百分之八十的工作都是你在做。特别是定方向、选题的环节,基本是你一手操办的。她还说你在本科期间成绩一直都很好,在学生会也做到了部长的职务。”
“……那都是好早之前的事了。”
樊殊忽然说:“你明明是一个这么耀眼的人,为什么总是不自信呢?”
“因为我本来就很差啊。”我条件反射地说。
他严厉地看着我,似乎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我也意识到这个答案似乎确实丧过头了,便补救道:“师兄啊,我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厉害,我就不会成为你师妹了。你可能不知道,我是重考了一年才考上研的。”
“鹿萌说,你当时成绩好到能保研却没成功是因为大一作死选修了数理逻辑,挂科而自动失去保研可能,实际上你除了这门课,其他课的成绩都是前列。而你第一年没考上……是因为你在初试那天去面试了。”
“这个鹿子怎么什么都给你说。”我小声嘟囔。
樊殊叹了口气:“不要怪她,都是我在多问。话又说回来,你这次的论文也写的非常好。我并不是礼节性的称赞。我说这些,只是希望,”樊殊停顿了一下,“你可以活得更开心一点。”
“你可以神采飞扬的,师妹。”
樊殊的话,让我五味杂陈,连往日最爱的涮羊肉都索然无味了。
他居然知道我不开心。
我心里巨震,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连带着回忆,连带着往昔所有痛苦的瞬间。涮锅的炉烟爬上我的眼镜,让樊殊的脸看不真切。
可我知道,他在担心我,认真地担心我。
我其实从来不是一个爱多说自己事情的人,因为我觉得没必要,没有人会真正对另外一个人的事感同身受,所以说出去,无非就是以私事本身的狗血性搏点廉价的安慰罢了。何必要当祥林嫂呢?自己也贱了,听的人也很困扰。人与人的沟通百分之八十的情况下本来就是无效的,还是自己消化吧。
但是现在,我很想说,非常非常想说。再不说我会疯的,如果不能让樊殊听到,我一定会疯的。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我看着炉烟,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语气,“那个人是我的初中同桌。”我以为我会说不出来,没想到一旦开口之后,一切就像是水银泻地一样流淌了,“我们关系一直很不错。”
岂止是不错,简直是太好了。
我们会在写完作业之后会答案,会在课间聊到头掉。在中考出成绩的时候,是他第一个打电话给我的。
他在班上受欺负了,我帮他去打架。我考试没考好被妈妈训得抹眼泪,他放学后带我去吃甜点,打游戏放水给我。
“我其实初中很贪玩,成绩并不好,但他一直还不错。他给我说,希望未来我们还可以一起读书,于是我就发了疯地努力,后来中考一考完我就睡了整整三天,因为实在是太累了。”
但是很值得。
因为醒来之后,当我揉揉眼睛,打开被敲响的房门时,看到的是他的笑脸。
太好看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笑脸。为了它,我可以付出一切。
“我们表过白,在那个拥有西瓜、世界杯和炸鸡的暑假,”我很感谢涮锅的雾气,如果不是他们,我现在脸上一定很难看,“啊,不过是小孩子的表白啦,像开玩笑一样,不过我们约定了,我们一定要考到同一所大学,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真正在一起了。”
“我真的喜欢他,真的好喜欢他……”
樊殊一直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感谢他不说话,这让我还有把故事说完的勇气。
“然后他就把我忘了。”
他把我忘了,却不是因为时光流逝自然衰变,或者是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如果是这些,我或许还不会这么耿耿于怀,可是真相是,他把我忘了,原因却是一个意外。
他在那个暑假的最后跟着父母外出旅游出车祸了。
重度脑震荡,在医院躺了快半年的时间,差一点就成了植物人。好不容易醒了过来,过去的记忆却丧失了大半。后来虽然在医生的帮助下想起了一些,但那些被捡起来的记忆,却再也不是原来的记忆了。
它们对于他来说,就像是电脑找回的数据。但也只是数据了。
他再也不会对我那么温暖的笑了,他看到病床前的我,笑得茫然而困惑。再后来,他生还的爸爸带他去了一个新的地方,我们就这样彻底断了联系。
“再后来,上了大学,我惊讶地在同一个城市又看到了他。”
他在这个城市学表演,其实他小时候就很好看,去学表演我一点都不奇怪。他本身就适合这个,他天生就该站在舞台之上被所有人仰望崇拜。他是星辰,就应该在天上闪耀。
但我却以为这是命运的重逢,虽然当我们在校园里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他,而他目不斜视地径直走过。
“我很努力,很努力,我想要和他一样优秀。我明明是个懒散的人,自我步调,学文学的却因为好玩非要去跨选数理逻辑,一个字都听不懂也还是觉得好玩。但因为大一见到了他,我的大学生涯就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