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嫂,醒醒。”知远站在裴承秀的拔步床边,肉呼呼的小手抚上她蹙紧的眉心。
裴承秀睡意浓,片刻才醒,睡眼尚迷蒙,懵懵地看着知远。
知远很懂事地提醒:“小师嫂,你做噩梦了,还哭出声音。”
裴承秀喃喃的“喔”一声,“难怪头疼得厉害……”语气稍稍停住,咽了咽发干的喉咙,神色仍迷茫,忍不住道,“我梦见珠儿了……知远,你觉得珠儿还活着吗?”
知远摇了摇圆滚滚的小脑袋:“人死如灯灭,妖怪也一样。”
裴承秀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她近日来睡得很不好,不断地在做梦,经常梦见吕珠。
梦里头,吕珠一会儿变成小妖怪、一会儿变成可爱的女娃娃、一会儿又变成了非男人非女人的怪物。可惜她记不得究竟梦见了什么事,依稀只闻吕珠一声落寞的叹笑——“我还是不想修佛,我想转世为人。”
到最后,一个金色的光球忽然从天而降,落在她的手心里,霎时钻入了她的腹部。
“小师嫂,”知远稚嫩的嗓音打断了裴承秀的游神。“趁太阳还不晒头,我们去栽种竹子吧。”
翠竹林被青霜剑的剑罡毁了一大片,袁天罡嘴上称“无妨”,裴承秀心细如丝,依然从袁天罡闭关数日之类的蛛丝马迹猜到了他在生气。
所以,在李淳风与尉迟敬德处置剩余苗人而无暇顾及她的这一段空闲日子里,她颇有自知之明地承担起栽种竹子的“大任”。
裴承秀不打算再睡了,最近睡得太多活动得又太少,头重脚轻,四肢软绵无力,浑身说不出的不适。
起身就欲下榻,李淳风恰好也在这一刻迈入裴承秀的房间,看见她双手撑在床沿、身子慢慢地前倾。
李淳风走过去,屈膝蹲了下来,一只大手接住裴承秀。赤。裸。的双足,避免了她直接踩在了凉沁的雕花镂空脚踏。
知远人小鬼大,非常机灵,在这一刻退了出去。
数日以来,经恩师袁天罡配的配药调养,李淳风的右手已经可以微微的活动了,伸手勾起圆头帛袜,左手改而扶住裴承秀细致的脚踝,妥贴地为她穿好,再把那一双足套入蜀锦绣花鞋。
“好了。”他道。
裴承秀的小脸染上了薄红的色泽,悄悄睨李淳风,他刚好也抬起俊脸,她就像是被人窥见了心中事,神色略不自在,羞赧地道了一声谢谢。
李淳风站了起来,薄唇微微的勾起,动听的嗓音缓缓地吐出一个字:“谢?”
裴承秀想了想,确实不应该道谢,显得彼此太生疏,遂拍了拍李淳风的肩膀,捏住嗓音娇娇柔柔地嗯了一声,赞美他:“伺候得很好,李给使。”
“给使”是宦官的别称,说完最后一个字,裴承秀没忍住,眉开眼笑。
她一双杏眸睁得大大的、噙着毫不掩饰的明媚笑意,双手灵活地捉住他的衣袖,指尖沿着手臂往上游移,继而拂过衣襟,抚过他的胸膛,勾住他的腰,抱住,“李给使,从今往后,本姑娘的衣食住行就全由你来照料了。”
李淳风凤目微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