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三月春寒料峭,路旁的柳树刚刚抽芽,鹅黄色的嫩尖在枝头摇曳,就像从哪里云游而来的飞蛾在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范正纹悠闲地坐在车后座上,心中充满着无限的喜悦。经过几个人的再三邀请,万长青终于推掉了其他安排,答应了出席。这是一个难得的接近万长青的好机会,经过几天的筹划,她已经信心十足地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汽车拐弯驶入通往万家坳的省一级国道。有人叫这条公路长青路。据说,在万长青当上副书记不久,省里交通部门便批专款修了一条通往万家坳的国道。在修路过程中,便有风言风语说,这是万副书记以权谋私,个别厅长巴结万长青的实例。有人反映到万长青那里,万长青丝毫不避讳。他说,这的确是我提议的,但这不是缘于私心,而是缘于那里是革命老区,是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发展旅游经济的重要景点。我之所以大胆地往那里修国道,就是不害怕别人这么议论。我出于公心,我无所畏惧。让人们去说吧。
范正纹最初听到万长青的这个故事,很是佩服。这才是一个政治家的磊落,一个男人的风度。这更增加了她死心塌地追随万长青的决心。这是一个与老部长截然不同的男人,一个雷厉风行,干练精明的政治家。他年轻,有魄力,有胆识,敢说敢做,从不优柔寡断。而老部长却是一个谨慎有余、魄力不足的男人,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被领导们安排在一个宣传部长的岗位上,因此这些年华阳的新闻宣传明显落后于周边各市,也落后于改革的大潮。这一点范正纹已经深有感触。在她主持部长工作之后,她一直想将步子迈大一些,为群众开辟一块田地反映他们的呼声,甚至在适当时机辟出一个板块,用来专门监督政府和党委机关。但是这些都是后话,在她还没有扶正之前,她是万万不敢轻举妄动的。因此,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她更需要将宣传部部长的职位迅速敲定下来,而要实现这一步,眼下只有万长青这条路可供选择了。
将近十一点时,范正纹的车驶入了万家坳红色景点管理处。在热闹的人群里,远远便有万家坳的村长和县委书记从中走出,并快步迎来。这是一个不太晴朗的天,天空时晴时阴,阳光像孩童的脸忽而灿烂,忽而乌黑。好在锣鼓喧天的场面,冲淡了天气的阴郁。有许多单位组织的植树队已经散布在漫山遍野,正在热火朝天地栽树苗、浇水等。范正纹感到很开心。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高兴了,青山、绿树,鸟声啾啾,泉水咚咚,这些与城市的一切都毫不相同。就在她无比感触地赞叹乡村生活的时候,一辆黑色奥迪轿车从远处飞驰而来。不用说,那就是万长青了。
范正纹开始还有些心跳,担心万长青的冷漠。但这种担心很快便烟消云散了。当万长青从车中利索地钻出时,范正纹再一次为这个男人折服了:万长青热情洋溢的脸,兴奋爽朗的声音,以及脚下的流星大步,还有早早伸出的手掌,使他一下子融进了大家中间。在他与范正纹握手的时候,范正纹明显感到这个男人宽厚手掌中的热量和力量,他自然而然、热情地打趣着说,范部长,你好,我还记着仇呢?
范正纹的心情一下子如开满鲜花的花园般美丽灿烂。她知道这是一个征兆,万副书记还会与她下棋。
与几个官员握手后,万长青快步走向一个个乡亲,一面叔叔、婶婶、大娘、大爷,不停地叫着,一面穿梭在这群衣衫透着寒酸,满脸风霜的农民中间,并且顺手抱起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从裤袋里掏出一把巧克力装进孩子的衣袋。小孩子从他的身上滑下,与其他小孩们一起哇哇叫着跑开了。
仪式开始了,红色地毯,红色彩绸,与万长青健康红润的脸色交相辉映,这个男人几乎不需什么麦克,便声如洪钟,也不需什么演讲稿,就能出口成章。范正纹几次悄悄扭身,借看周围的风景,偷偷瞄万长青。她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关注他的一言一行,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像磁场一样把她吸住了。这有点不太正常,她告诫自己说。
仪式结束,已经快十二点了,在万家坳村红色景点管理处的小餐厅里,范正纹与万长青第一次坐在一个餐桌上,吃了第一顿饭。这顿饭除了范正纹、村长、景点管委会主任、县委书记、县长,还有一位被万长青称为叔叔的七十多岁的长者。饭菜基本上以山野口味为主,最好的一个菜是一只足有两斤重的甲鱼。这道菜一上来,万长青便首先发言:朋友们,我今天自私一把,我建议把这道菜留给我的叔叔吧。
范正纹有点想笑,因为当万长青说这句话的时候,丝毫没有领导的命令,更像是一个自私的孩子为自己留存什么好东西的口气。这说明万长青的确是一个自然的人,一个磊落的人。她喜欢这样的男人。
饭在无拘无束的气氛中进行,范正纹本想敬一杯酒给万长青,但没等她出口,万长青首先举杯向她表示感谢,感谢她为他家乡的旅游事业所做的一切。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仍然以家乡主人的身份,而不是以领导的口吻自居。这使饭桌的气氛越发显得和谐和亲切起来。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滴滴答答,落在窗外一簇簇开着鹅黄色小花的迎春上,范正纹突然觉得这雨来得真是太及时了:如果万长青能够留下,那么她便会有更多的时间与他相处。范正纹刚想到这里,村长与县委书记,以及叔叔就像心有灵犀似的,都发话了,不约而同地邀万副书记住上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