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寂家里一片黑暗,林树打开灯,没找到人,正要喊林寂,就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抱膝蜷坐在阳台的秋千椅上。
“又怎么了?”林树有些无奈地问。
林寂小时候是乖巧地任性,总会在别人的承受范围内;长大后是肆无忌惮地任性,你最好能承受,否则就离她远一点。
这种现象在他们这一代人里并不少见。在上世纪传统守旧的家长式教育和新生活方式思潮的夹缝中诞生的他们,一方面要面对思想尚未完全开放、对子女有强烈掌控欲和保护欲的父母,另一方面又要应对可怕的应试教育,很多孩子的天性都被长期压制,直到长大成人,脱离父母的掌控,很多就会变本加厉地讨回自己失去的自由。
林寂有位同学,当年可以长期处于昏睡状态,作业、试卷永远都找不到,却成绩优异得令人发指,最终以省第三名的优异成绩被几大名牌高校争抢,然而大学以后的故事不提也罢,他一路红灯开到底,延期毕业两年,如今凭借父母的关系在当地一家冷清的单位上班,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过着毫不起眼的生活。林树并不排斥平淡的生活,相反他十分渴望这样的生活,但不是沦为平淡,而是选择平淡。
林寂转过头看着林树。林树低头与她对视,又问了一遍:“又怎么了?”
“我想见他。”林寂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林树自然不知道这个“他”是指谁。
林寂毕竟是女孩子,她的小心思会跟文棋说,会跟白繁说,会跟她那些小姐妹说,却很难向哥哥开口。
她不说,林树怎么可能懂?
林树只得自己探寻问题的答案:“谁?”
“我花两年时间终于见到了他,只要我再努力一下下,我就能够走到他面前,让他认出我。”林寂自顾自地说。
“……”
“哥,我要去新疆,去看他的风景。”林寂突然仰起头,眼睛里洒满星光。
林树双手插兜站在秋千椅旁边,像个黑社会老大,他像看猎物一般盯着林寂,却没有回应她。
林寂眼睛里的光在他的注视下渐渐暗淡下去,她又低下了头,小声询问:“哥,如果给你一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机会,你会怎么做?”
林树心中一软,在林寂旁边坐了下来:“我会找到白繁,跟她好好告别。”
“然后呢?跟现在有什么不同?你会从此放下过去,开始寻找新的人生吗?”
林树沉默了一会儿,道:“她离开后,我的人生已经是全新的了。我想我会过着跟现在一样的生活,只是偶尔想起她,偶尔失望,偶尔遗憾,偶尔会想……幸好是我,而不是她。我常常产生错觉,她还在我身边,我们的孩子是个女孩,古灵精怪,伶俐可爱,一点都不像她,我们一家三口过着平淡的生活,一起散步,一起游戏。如果不出意外,我们还想要个男孩,凑一个‘好’字。虽然他是弟弟,可他是男子汉,我会教他从小就保护姐姐,成为姐姐最强有力的后盾……”
林寂看着哥哥,他的表情一派平和,并未因勾起心底难以愈合的痛而痛苦。他已经接受了现实,走出了悲伤,他找到了他的心灵归宿。而她,什么都没有失去,却在这里自怨自艾,可同样,她也什么都没有得到过,她不知道哪一种更好一些。
林树似是懂了她的心思,把无奈化作叹息吐出,说:“如果这样做你心里会好受一些,那就去吧。”
“嗯?”
“去新疆吧。我不知道你喜欢的是什么人、想见的是什么人,但是你总不至于傻到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吧。”
“我会帮忙数钱的。”林寂说,“然后携款私逃。”
是林寂会做得出来的事,林树摇头苦笑。但他并没有被林寂麻痹,他说:“你知道我不赞同你一个人去,对吧?”
这个问题的确出乎林寂的意料,她只是有了这个想法,实则没有任何计划。按照她的性格,不做任何攻略乘兴而至的可能性很大。
林树倒是有些佩服自己的神机妙算了,他问:“你要去哪儿?”
“新疆啊。”林寂看白痴一样看着哥哥。
林树握了握拳,已经有了想揍人的冲动:“新疆哪儿?”
林寂这才反应过来:“伊犁。”
林树冷哼一声:“算你走运,伊犁我还有几个认识的朋友。你至少找一个同伴,我让朋友帮你找靠谱的导游。”
“哎?”林寂像是受到了多大的侮辱,不满地叫起来。
林树横了她一眼:“两个选择,要么听我的安排,要么在家待着。”
“我怎么觉得你把我当罪犯对待呢?要么被枪毙,要么把牢底坐穿。”林寂皱着眉抗议。
林树笑了笑:“罪犯比你乖顺多了。”
第16章第15话
看到门外的人,时桥南竟然丝毫不觉得诧异。
从接到任语初的电话,去赴上次的那场鸿门宴,他就预感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只有纯粹的感觉主义者才会随性而为,像任语初这样独立自强的理智派,任何行动都必然有一定的目的。
他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这个女人表面上的知性亲切都是假的,她不高兴了可以一声不吭地把你推下悬崖,转身走掉。哪怕她现在对你露出久违的笑容,显得包容、温柔,那都是她妄图掌控你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