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大叔控”,喜欢成熟的男人、成熟的嗓音,人生的沧桑会让一些东西沉淀下来,成为先天无法代替的气质和灵魂。
我们走过多少路、喝过多少酒、见过多少人、爱过恨过多少次,虽然不会在履历表里展现出来,却会在不知不觉中融入我们的血肉,会伴随着一个呼吸、一个微笑、一个眼神,哪怕是举手投足间,流转于空气中。因为经历过,因为与岁月抵死相搏过,因为那些或悲或喜的沧桑,才成就了站在你面前的人。当你爱上一个人,你爱的不是与生俱来的这具肉体,而是满身风雨的这个灵魂。
那时的他,于她而言,美则美矣,淡而无味。
然而,八年的岁月磨砺,宛如沧海桑田。
八年后,她纯属失误地意外点开了他的一首歌,当那低沉磁性、温柔细腻的声音响起,她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她愣在了原地,仿佛世界都不存在,她孤身于茫茫雪海中踟蹰,那声音就在这雪原上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带来了春天的色彩,遍地春风似剪。
她的心像沉睡在海底一万米的水母,一下子睁开了眼。
她看到前世的花在今生绽放,穿越生与死,曾经的新酒如今深巷闻香便能醉人。
过了这么多年,她才懂了那句“我喜欢你”。
她的确很喜欢他,在她有限的生命里,这喜欢像是入侵物种,在她的心田里扎根发芽,野草般疯长,短短数日便根深蒂固,再难反顾。
“或许,这个故事没有后来,也永远无法落幕。”林寂的确是这样想的。
在林寂的心里,这个故事是浪漫、深情而纯粹的。然而,她也清楚地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她将心里的故事落于笔端,稍加演绎,就成了那个黑、童、话《恋声系》。恐怕没有人能理解她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创作,她对这个作品抱有怎样的感情。
这不是时桥南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告白。他几乎每天都会收到各种各样的告白,很多粉丝会写很长很长的私信或者邮件给他,诉说自己从何时、如何开始喜欢他,又经历了哪些内心斗争以及这份感情如今和往后会如何安放。
然而,这是第一次,他与对方面对面,听对方轻声细语娓娓道来,而他只是一个旁听者。作为一个局外人,他必须做到冷眼旁观,这种感觉很奇特。透过冰冷的文字,我们能捕捉字里行间的深情,却无法体会叙述者细微的叹息,而正是这些叹息往往会如蝴蝶效应一般让整个场面的气氛流转变化。她的一颦一笑、她迷离茫然的眼神、她微微侧首的动作、她的手指因紧张而总是不由自主地咬在嘴中的憨态,都带上了一丝绝望的自嘲。他不敢说正是这些自嘲越发吸引了他,但他亲身所见所闻的这一切比故事本身更打动他。
他尽量表现出冷静,不让自己受到影响,希望能尽可能保持中立地表达观点,但久久的沉默仍然出卖了他。
良久,他才问:“除了白石,你还有喜欢的声音吗?”
林寂微微点头。
“比如?”
“神谷浩史、中井和哉、梶裕贵……国内的,像零梅君、最澄、小楼寒、ak……”
“这些人里,有没有让你动心的?”
“有。”林寂回答得十分肯定,“只要让我沉浸在他们的声音里,我就会有初恋的感觉。”
“所以,并不是非白石不可,不是吗?”
时桥南的问题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与林寂对视着,一个冷静地挑衅,一个压抑着暴怒,气氛剑拔弩张。
林寂像是受到了侮辱,孩子般想要用破坏来征服。在这短暂又漫长的对峙中,时桥南清楚地看到她的眼中进行了一场战争,虽然理智让她最终保持了沉默,却难以阻挡她在精神上的屠戮。她把他的整个精神国度烧杀抢掠,不留寸土寸草,他甚至看到她眼中的自己烽火连天,生灵涂炭。
这场战争就以她以胜利者的姿态将他凌虐得体无完肤而告终。
她不声不响地拿起自己的东西离开,拉开门时,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满目悲悯:“这段时间,非常感谢。”然后头也不回地轻轻合上门,把两个人的世界彻底隔绝。
明明她才是可怜的那个,被怜悯的却是他。
时桥南始料未及。
这段时间他们有争执、有误解,但最终都能相互谅解。他眼看着她渐渐敞开心扉,把千疮百孔的自己展现在他面前,却忘了她有她的骄傲,这种骄傲不容置疑。
他看着门缓缓合上,像是她再度将他关在心门之外,而这一次她不但将他推开,还筑起了高高的围墙。他仰头向上看,仿佛置身于黑暗的洞底,洞口远在九重霄上。
他听到门外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把他的最后一丝希望抽离。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接到时桥南的电话时,林树刚开完会。
晚上七点钟,这个时间,除非案子紧急,否则时桥南很少找他谈工作。
他接通电话,笑道:“时医生,有何指教?”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有气无力,情绪消沉:“请你喝酒。”
这就有些出乎意料了。时桥南的脾气好得像假的,生活态度恬淡,很少为什么事愁眉不展。林树体内的八卦细胞顿时苏醒了,因开会而培养的瞌睡虫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精神抖擞,像打了鸡血:“失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