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口的高度刚好与人的眼睛位置齐平,我可以看到里面。我原以为利扎克还是软绵绵地躺在地上,旁边放着氧气瓶或溶剂瓶,但是并没有。一开始我根本就没看见他,我吸了口气,惊恐万状地想叫人来帮忙。但随后他就走进了我的视野,身上像是被通风口的扇叶割成了一条一条似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能看见他的眼睛,仍然处于失焦状态,但充满了轻蔑。
&ldo;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懦弱。&rdo;他低声咆哮道。
&ldo;从墙壁的这一边看进去还是挺有意思的,&rdo;我说,&ldo;小心点儿,否则我会如你想象中一样残酷无情的。&rdo;
我举起一只手,让烟雾般的潮涌阴翳舒展开来。墨汁般浓黑的蜿蜒阴翳,包裹着我的手指,就像缠绕着的发丝。我用指甲轻轻地刮着通风口,惊讶于此时此地要伤他有多么容易。根本没有人会来阻止我,只要打开门就行。
&ldo;谁干的?&rdo;利扎克说,&ldo;谁给我下的药?&rdo;
&ldo;我告诉过你了,&rdo;我说,&ldo;是我干的。&rdo;
利扎克摇了摇头。&ldo;不对。自从你参与的那次暗杀发生之后,我就把我的冰花制剂锁起来了。&rdo;他几乎是带着几分笑意,继续说道,&ldo;所谓&lso;锁起来&rso;,我指的是基因锁,只能由诺亚维克家族的血液来开启。&rdo;他顿了一下,说,&ldo;而我们都知道,这种锁,你是打不开的。&rdo;
我的嘴巴开始发干,透过窄窄的通风口瞪着他。他一定是看过那次暗杀行动的安保录像了,他知道我没能打开他卧室的门。可是他看起来对此毫不惊讶。
&ldo;你这是什么意思?&rdo;我冷冷地说。
&ldo;我们的身体里流淌的不是同一种血,&rdo;他故意把每个字都咬得非常清楚,&ldo;你不是诺亚维克家族的人。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开始换用基因锁?因为我知道,只有一个人能打开这些锁,那就是‐‐我。&rdo;
在暗杀行动之前,我确实从来没有试着去打开那些锁,因为我一直尽可能地与利扎克保持距离。但就算是我试过,他也一定另有一套天衣无缝的谎言好说。他一向如此,满口瞎话。
&ldo;如果我不是诺亚维克家族的人,我是谁?&rdo;我尖刻地问。
&ldo;我怎么知道?&rdo;他大笑起来,&ldo;告诉你这些的时候还能看着你的脸,我可真高兴。感情用事、反复无常的希亚,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控制自己的反应?&rdo;
&ldo;我也正想对你说同样的话。你的微笑可是越来越让人难以信服了,小扎。&rdo;
&ldo;小扎,&rdo;他又笑了起来,&ldo;你自以为赢得了胜利,其实并没有。有些事是我没跟你说过‐‐且把你的真实身世放在一边。&rdo;
我的心里已经乱成一团了,但我还是极力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他笑起来的嘴唇和眼角挤出的纹路。我在他脸上搜寻着证据,证实我和他同宗同源的证据,但是没有。我们的外貌并不相像,但这本身没什么可奇怪的‐‐兄弟姐妹之间,有的像爸爸,有的像妈妈,甚至有时候还会像远房亲戚,被长久遗忘的基因就此重新显现。他要么是在说真话,要么就是在愚弄我,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再把情绪写在脸上。
&ldo;这种绝望崩溃,&rdo;我低声说,&ldo;可不该出现在你身上,利扎克。这几乎都有些不雅了。&rdo;
我伸出手,用指尖抚平了通风口的扇叶。
但我还是听见了他的话。&ldo;我们的父亲……&rdo;他顿了顿,纠正了刚刚的用词,&ldo;拉兹迈&iddot;诺亚维克,还活着。&rdo;
第四十二章阿珂斯
他透过观测窗看着外面黑色的天空。左侧有一片白色的长带,那就是荼威,覆盖着皑皑白雪和厚重的浓云。难怪枭狄人会用&ldo;尤里克&rdo;这个词来命名这颗行星,它的意思是,虚空无着。从这样的高度向下看,值得一提的确实也只有无边无垠的空旷虚无了。
奇西递给他一杯茶,黄绿色的,根据颜色判断,是鼓舞勇气的混合饮料。这种饮料他总是调得不太好,因为他大部分的时间都专注于缄语花,专注于让人们昏昏入睡,或让他们的疼痛麻木。这杯茶喝起来味道平淡无奇‐‐有一股新鲜草茎的苦涩,嚼起来很清新‐‐不过他确实感觉更坚定了些。
&ldo;伊赛怎么样了?&rdo;他问奇西。
&ldo;伊赛……&rdo;奇西皱了皱眉,&ldo;我觉得她听懂我的话了,但这是在撇开悲痛的前提下。我们还得再看看。&rdo;
阿珂斯也觉得他们得再看看,但到底想要看到什么,他不太确定。在舱门边,伊赛瞪着希亚的时候,脸上明明白白地有着恨意‐‐她姐姐的尸身就在她背后放着。仅是和奇西的一次谈话,还不足以抹去那样的恨意,不论她们之间有多少温暖和善。
&ldo;我会一直劝她。&rdo;奇西说。
&ldo;我的孩子都拥有一种特质,&rdo;他们的妈妈走上台阶,来到导航台旁边,&ldo;他们都很执着。也许有人会说他们是痴心妄想。&rdo;
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笑着。他们的妈妈就是这样,褒扬别人的时候也怪怪的。他很想知道,当他们在她的操控之下晚了一步到达地下监狱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寄希望于他的&ldo;痴心妄想的执着&rdo;。也许她的确没有把埃加计算在内‐‐他也是神谕者,有自己的手腕,就这样打乱了她的计划。这些事情,阿珂斯永远都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