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轻声说道:“丁总刚打电话过来,请您过去一趟。”
费云鹏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给丁总的秘书回话,说我正在处理一份文件,半小时之后过去。”
秘书应诺退下,费云鹏调整跑步机上的按钮,让自己的跑步速度更快。满腹的郁闷,如今也只能在跑步机上宣泄。
费云鹏已在荣鼎资本总裁的位置上待了整整六年,当二把手的滋味,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己虽比丁一夫年轻七岁,但毕竟属于同一辈人。眼看着丁一夫老骥伏枥,甚至打起继续留任的算盘,费云鹏怎能无动于衷?一旦丁一夫超期服役,干完下一届任期,等到人家告老还乡之时,费云鹏再无任何年龄优势可言。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荣鼎资本一把手宝座,岂能这样拱手让人?
偏偏在这时,对手送上一份大礼!华子贤被捕,金盛集团风雨飘摇——试问,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既然丁一夫赖在位置上不走,干脆自己动手,把他赶下来。
华子贤捅的窟窿太大,丁一夫与华子贤的交情又实在太深,因此费云鹏一旦发动攻势,便是摧枯拉朽。纵然丁一夫撤了袁瑞朗的职,玩起丢车保帅的把戏,又由总部直接派工作组进驻金盛,继而弄出一个资产重组方案,甚至期望通过进军影视业扭转局势,但所有人都明白,主动权始终被费云鹏牢牢掌握,丁一夫只能疲于应付,左支右绌。
董事会里的那些老江湖,还有荣鼎高层的同僚们,都开始向费云鹏暗送秋波。尽管丁一夫仍在装腔作势,却难掩已然跛脚的事实。此时的费云鹏,几乎要触摸到胜利的果实。
然而,就在最后一刻,费云鹏却品尝到功败垂成的苦涩。苏庆辉的出卖,卢文江的被捕,令一盘好棋顷刻间土崩瓦解。油田交易是否成功,乃至金盛集团项目最终的结局,都不重要了。丁一夫的失误,说到底不过是经营策略、投资眼光的偏差,再怎么拔高,也是能力、水平问题。可自己让别人抓住的,却是里通外人、出卖公司利益的把柄,这就牵涉到职业道德与对企业忠诚度的问题。
照目前局势,燕飞大概是保不住了。念及自己与燕飞一家的交情,再想到多年来对燕飞的悉心栽培,费云鹏真有些不舍。但是,情势所迫又让他顾不得太多。
熟读历史的费云鹏记得,当年纵横天下的八旗精骑中,有一类“死兵”。努尔哈赤、皇太极父子面对装备火器的辽东明军,发明了“死兵”战术。战鼓一响,身穿重甲且携带盾牌的“死兵”冲锋在前,跟在“死兵”身后的,才是八旗军中最善骑射的“勇兵”。“勇兵”只穿轻甲,以弓箭发动远程攻击。
“死兵”的任务,就是以血肉之躯消耗明军火力。当“死兵”尸横遍野时,明军的第一轮火力发射完毕。重新装填火药的时间差,便是“勇兵”大展身手的时机。正是这套看似野蛮血腥的战术,让明军望而生畏,甚至连袁崇焕这样的帅才,也只能“凭坚城,用大炮”,不敢与八旗劲旅野战争锋。
燕飞,或许正是费云鹏帐下的“死兵”!泄密一事败露后,燕飞已从公司的明日之星变为一个毫无前途可言之人。一个不能再冲锋陷阵的人,只能去做个挡子弹的“死兵”。
多年情谊一夕抛弃,费云鹏心中也有彷徨与犹豫。但最终,他告诉自己,既然丁一夫能够牺牲掉袁瑞朗,我为什么不能舍弃燕飞?博弈之中,除了老帅,没有哪颗棋子是不能舍弃的。
费云鹏走下跑步机,脱掉运动服,换上一身西装,再悠闲地品起清茶。当看到已超过约定时间五分钟后,再起身走向丁一夫的办公室。
一进门,费云鹏便用一种谦恭却又不失尊严的语气问道:“丁总,找我有什么事?”
丁一夫起身相迎,待费云鹏落座后才缓缓说道:“叫你过来,就是商量一下江州那边的事情。”
丁一夫将一叠材料推到费云鹏面前:“卢文江被捕后供认,他伙同外人,出卖公司情报的事,是受燕飞唆使。”
“是吗?”费云鹏装出一脸吃惊的模样,翻阅起材料。
“没想到,没想到!”放下材料,费云鹏几乎是捶胸顿足,“燕飞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令人痛心。”
“燕飞当过我的秘书,如今堕落到这一步,我管教不严,难辞其咎。我会向董事会做出深刻检讨。”费云鹏继续说。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丁一夫摆手说,“路是自个儿选的,怨不得别人。你有好几任秘书,后来的发展都不错嘛。唯独这个燕飞鬼迷心窍,我看还得从自身找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