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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第1页）

源西河既是日本人，是蒯玉珠一案的最早知情者，亦相当关注，甚至还派了手下紫苏诓骗朱骥，妄称蒯玉珠在其手中。他见到杨铭匆忙来找杨埙，大概猜到多半是有了与蒯玉珠案有关的线索，便假意提出先带杨埙回衍圣公府醒酒。因为衍圣公府就在附近，源西河又是身份显赫之人，杨铭乐得从其便，与他一道将杨埙扶来衍圣公府。然进门不久，杨铭便被人从后制住。他虽是武官，哪里想得到圣地竟会藏污纳垢，另有玄机？竟来不及反抗，便遭了毒手。

源西河杀死杨铭，当然是为了不令官府找到蒯玉珠，隐有讨好蒙古人之意，因为他也想得到蒯玉珠作人质。况且，在险情环生的京师，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而杨埙在客栈昏睡了一日两夜才醒，多半是因为被人暗中下了药。源西河亦忌惮其人精明，有意令其多昏睡一日，好为己方赢得更多的时间。

至于日本人能与蒙古人联络上，大概也是因为源西河多有机会与杨埙在一起，无意中从他口中听到了什么，或是干脆暗中派人监视跟踪了杨埙。但杨埙只知穆沙等人藏身在二条胡同一带，源西河能设法寻到具体位置，也算十分有本领。

主谋即是源西河的话，蒋琼琼的失踪便完全顺理成章了。她与源氏亲近，偶尔知悉了他的一些秘密，尤其涉及朱骥等身边人时，便忍不住挺身相告。却不想朱骥中毒昏迷，她未能见到本人，即被源西河捉住。源西河既然爱她，大概也不会猝然下手害她。然蒋氏外柔内刚，不会轻易屈服。源西河见二人再无希望，便干脆杀了她灭口。

源西河听了朱骥指控，连连摇头道：&ldo;荒谬！荒谬！&rdo;朱骥便命道：&ldo;搜搜他身上。&rdo;

校尉往源西河身上摸索一番，搜出一柄扇子来。朱骥展开一看，那扇子上题着一首小令《春思》：&ldo;澄湖如镜，浓桃如锦。心惊俗客相邀，故倚绣帏称病。一心心待君，一心心待君。为君高韵，风流清俊。得随君半日桃花下，强如过一生。&rdo;立时认出这是蒋琼琼的笔迹，道：&ldo;这是琼娘的扇子。她……她人在哪里？&rdo;源西河不答。

朱骥只觉得胸中怒火中烧，拍案而起，命道：&ldo;来人，点一队人马，包围衍圣公府，细细搜查每一处角落，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杨埙和蒋琼琼下落。&rdo;

袁彬与校尉不由得面面相觑。朱骥怒道：&ldo;怎么了？&rdo;袁彬小心翼翼地答道：&ldo;朱指挥，那可是衍圣公府。&rdo;

朱骥指着源西河道：&ldo;这个人是日本人的间谍，隐伏在本朝多年，利用衍圣公弟子的身份，图谋不轨。就算皇帝知道后怪罪，一切由我一人承担。速去叫人包围衍圣公府，不要让一个人走脱。&rdo;

袁彬应了一声，急忙带人去办事。

当日，锦衣卫大队人马包围了东安门外的衍圣公府，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出人意料的是，锦衣卫入府搜查时遭遇了被兵部通缉多年的男女贼人。一时间，衍圣公府中血肉横飞。男女贼人武功了得，杀死杀伤十余名锦衣卫。然锦衣卫人多势众，最终以弩箭射伤二人，将二人围困在庭院一角。二人见无力逃脱，便调转刀头，自刺胸腹而死，情状甚为惨烈。

锦衣卫百户袁彬带人细细搜索，在后花园发现有新挖的痕迹，命人掘开，赫然是蒋琼琼的尸体。然来回翻查，始终没有找到杨埙的踪迹，当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朱骥听说后，亲自带人再去衍圣公府寻找，折腾了几天，仍是一无所获。朱骥认定杨埙失踪跟日本人有关，便再度提审源西河，直接询问他如何处置了杨埙。

源西河听说手下二人已自杀而死，颇为黯然，又对朱骥称呼以&ldo;贼人&rdo;极为不满，道：&ldo;他二人也有名字，兄长叫明镜，妹妹叫紫苏。&rdo;

朱骥道：&ldo;被你们杀死的杨铭等人，还有今日死在明镜、紫苏手下的校尉，也都是有名字的，曾是活生生的人。&rdo;

源西河沉默许久，才道：&ldo;事已至今，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只有一个问题，如果朱指挥肯据实回答我，我就招承所有罪名。&rdo;

朱骥道：&ldo;什么问题？&rdo;源西河道：&ldo;当日我来锦衣卫官署，朱指挥本没有任何头绪，如何会突然怀疑到我头上？&rdo;

朱骥道：&ldo;因为你不该在离开时多问了一句杨国忠是谁。&rdo;

这&ldo;杨国忠&rdo;，当然不是指唐玄宗执政时靠堂妹杨贵妃显贵的宰相杨国忠，而是杨埙戏言要为爱子取的名字。杨国忠祸国殃民，后世姓杨者耻于与其同名，绝不会用国忠当名字，就跟秦姓者因南宋jian相秦桧耻于姓秦[10]一样，杨埙当然不是真的要给儿子取名叫杨国忠，只不过是跟妻子开个玩笑。而这件事，全京城只有杨埙和朱骥二人知道。源西河乍然问起杨国忠是谁，朱骥便立即将他与杨埙失踪联系了起来‐‐

一定是杨埙知道有危险，且无法逃脱，故意以言语引诱源西河，期待他将来一时好奇，会向朱骥打听杨国忠是谁，朱骥自会听懂这一&ldo;暗号&rdo;。

而事实果亦如此，如果不是源西河多问了一句，他早已离开京师，亦决计不会有人怀疑这位衍圣公大弟子竟跟多起凶案有关。

源西河听完解释，这才明白究竟，对杨埙才智更是衷心叹服，道：&ldo;杨匠官不仅手巧，心思更妙。&rdo;

朱骥问道：&ldo;他人在哪里？如果你已经杀了他，尸首埋在哪里？&rdo;源西河摇头道：&ldo;我再无话说。&rdo;

朱骥再三喝问，源西河却闭口不言。源西河是日本人，既姓源，多半是镰仓幕府源氏后人，还顶着衍圣公弟子的头衔，明景帝已特意派人交代锦衣卫，要予以善待，朱骥也不便动刑拷问，只好就此作罢。

源西河被押解出堂时，忽转头道：&ldo;是我杀了琼琼，至于缘由，朱指挥猜也猜得到，我不想再多说。事实上，琼琼是因为你朱指挥而死。而且我派人下毒害你，并不是要拿你当筹码。我在京多年，深知于少保为人，绝不会为了保住亲人性命而牺牲国家利益。&rdo;

朱骥很是不解，问道：&ldo;那么你为何还要命人以淬毒袖箭害我，难道我曾得罪过你？&rdo;

源西河道：&ldo;不是。&rdo;长叹一声，道：&ldo;这是我心中一个结，不吐不快。朱指挥，我实话告诉你，我下毒害你，不是打算拿你来交换郑和宝图，而是因为琼琼心中还有你。&rdo;语言渐渐低沉了下去，又回忆起当日情形来：&ldo;我不是有意杀她。当日琼琼在大门外听到我和明镜对话，所幸我及时发现，将她拉了进来。她说她早已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是想不到我会对朱指挥下手，求我拿解药救你。我自然不肯，她便高声呼救。我情急之下，扼住了她的咽喉，想不到用力过猛，竟让她窒息而死。我……我亲手杀了最爱的女子，亦因此而饱受折磨。&rdo;

朱骥道：&ldo;你真爱琼娘的话，又怎会下重手？&rdo;顿了顿，道：&ldo;那么你后来拿出解药救我，也是因为心中内疚吗？&rdo;

源西河道：&ldo;不，你的解药是杨埙用性命换来的。&rdo;

朱骥一怔，料想就算开口询问，对方也不会交代具体经过，怒道：&ldo;你杀了我手下杨铭，又害死我两个最好的朋友，我……&rdo;

源西河轻蔑地道：&ldo;朱指挥又能怎样？你们那位皇帝对内声色俱厉，对外软弱可欺，我是日本人，你实不能拿我怎样。&rdo;冷笑一声，昂然去了。

朱骥愣了半晌，竟无力反驳源西河示威性的言语，只颓然跌坐在交椅中。等到堂中无人的时候，泪水终于潸然滑落。

这一日，有客来武清侯石亨府上拜访神算仝寅。仝寅迎出来一看，竟是锦衣卫指挥朱骥，一时颇为惊异。

朱骥道：&ldo;怎么，仝先生算不到我要来吗？&rdo;仝寅笑道：&ldo;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什么都能算到？不过我倒是大致能猜到朱指挥的来意。恕我不能透露惜儿的下落，这是我答应过她的事。&rdo;

朱骥摇头道：&ldo;不，我不是为惜儿而来。&rdo;踌躇许久，才讪讪道：&ldo;这听起来可能有些荒唐，我知道杨埙已经死了，但一日不找到他的尸首，我就不能安心，总觉得他有可能还活着。&rdo;

仝寅道：&ldo;这一点，我可以直接告诉朱指挥，我也为杨埙掐算过，他应该没有死。&rdo;

朱骥大喜过望，忙问道：&ldo;当真？&rdo;仝寅道：&ldo;信则有，不信则无。&rdo;

朱骥道：&ldo;那杨埙人去了哪里？&rdo;仝寅道：&ldo;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朱指挥如此关心朋友下落，何不去问这件事的始作俑者？&rdo;

朱骥摇头道：&ldo;源西河不肯说。而且因为他的身份特殊，皇帝已下诏释放他回国，不究前罪，他应该已经离开京师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