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寒冬腊月,他昂然立在风中,现出满身伤疤。
&esp;&esp;背部的两道疤痕从肩膀长至腰腹,交错横过脊椎。二十年过去,疤痕仍如土龙盘踞,狰狞扭曲。
&esp;&esp;他抬起头,鼻子少去一截,左眼也被刺瞎。干瘪的眼皮包裹眼眶,样子十分骇人。
&esp;&esp;“我乃王子卓私兵,二十年前追随王子卓就封。遇犬戎围城,我与同袍出城求援,中途遭遇截杀,我侥幸逃脱,余者皆死。”
&esp;&esp;当年他遭遇埋伏,身负重伤。袭击者见他坠马不动,以为人已死,冒失上前被他反杀。
&esp;&esp;“我奔去连地,可惜为时已晚。”
&esp;&esp;他负伤前行,九死一生,终于带回了救兵。奈何城池已陷入火海,全城上下无一生还。
&esp;&esp;“你也是空口白话,不足为证。”姬典开口强辩,连他自己都知道这番话是何等苍白无力。
&esp;&esp;“我身上的伤就是证据!”甲士大声驳斥,向众人展示胸膛和背部的伤,更拿出两只箭簇,都是从他身上取出。上面有废王私兵的标记,现今早已不存。
&esp;&esp;“我被钺所伤,伏兵出自废王麾下王师。这两枚箭簇有标记,除了废王私兵,无人能够伪造。还有,”他又拿出一枚铜牌,自废王休兵之后,此类铜牌再未现于世,“此乃伏兵身上所得,证实我无一句虚言!”
&esp;&esp;甲士的声音铿锵有力,城头众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esp;&esp;姬超再次举起铜斧,目光扫视众人,紧接着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他高高抡起手臂,当场斩断废王的脖颈,单手抓起废王的头颅,任凭污浊的液体流淌。
&esp;&esp;“姬永大罪,十恶不赦。当斩首断肢,暴尸荒野,以祭亡魂!”
&esp;&esp;至此,众人终于明了,他为何做此打扮。
&esp;&esp;“昔天子初封天下,行祭祀,献人牲。每逢祭祀,王室诸侯皆麻衣木冠,执斧钺。后平王迁都,性好奢靡,再无此例。”赵弼目视前方,看着姬超的举动,眸光微闪。
&esp;&esp;“旧制。”林珩重复这两个字,见姬超达成夙愿,丢开废王的头颅,反手就要斩向自己的脖颈,立即出声阻止。
&esp;&esp;“且慢!”
&esp;&esp;伴随着话音,他抬起右臂,弩矢破风,精准击中了姬超手中的铜斧。
&esp;&esp;斧刃惊险擦过脖颈,划开了刺绣山川纹的衣领。
&esp;&esp;众人的目光被吸引,只见晋王驱车来至姬超身侧,看也不看废王的尸体,出言道:“死易,生难。废王错在先,君为复仇,情有可原。”
&esp;&esp;一番话落地,定下事情基调。
&esp;&esp;今日之后,王室注定名声扫地,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esp;&esp;想清楚后果,姬典和王子盛对视一眼,脸色变得灰败,彻底陷入绝望。
&esp;&esp;
&esp;&esp;姬超自戕未成,被林珩拦下。
&esp;&esp;废王的头颅滚落在地,沾染残雪和黄沙。
&esp;&esp;人群再度分开,两名巫仆抬着巫老越众而出,身后跟随各国的巫,皆手持木杖和火把,沉默走向城下。
&esp;&esp;“停。”
&esp;&esp;来到废王的尸体前,巫老抬起手臂,队伍霎时停住。
&esp;&esp;巫仆放下矮榻,弯腰搀扶起巫老。后者却一把推开两人,双膝触地,以手掌支撑起身体,缓慢移向废王的头颅。
&esp;&esp;一步、两步、三步,眨眼可至的距离,他却耗费数倍时间。
&esp;&esp;四周寂静无声,无一人开口。唯有风过大地,呼啸阵阵。
&esp;&esp;终于,巫老一把抓住废王的头颅,高高举起,嘴里发出尖锐的声音:“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