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湄不懂为什么娘的眼神充满了绝望,柳氏虽处在深闺,也好歹是世家大族的女儿,见过官奴,更知道什么是官奴,身为官奴的那种绝望,她是深有体会的。
柳家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女奴。
那两个官奴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突然一天家里卷入一场贪腐案,于是一家充做官奴。做了官奴,便连做人的资本都失去了,大夏天的打着赤脚站在地里抓知了,晚上去池塘里赶青蛙,只因这些活计是下人都不愿意干,也嫌累的活。
这倒也罢了,最后有一个女奴被底下的人欺负了,怀了孕,当然女奴别说被主人家欺负,便是被底下的奴才欺负都是常事,主人不会因为一个官奴的可怜而去惩罚正常的家奴。可那个女奴死活不愿意生下来,不愿意孩子成为跟自己一样失去人生自由的奴隶,最后喝了一碗堕胎药,这碗堕胎药不仅要了孩子的命,也要了娘的命。
当时柳氏还小,只记得大人捂住了她的脸,不让她看里面的情形,但她从缝隙中见到了当时那副惨样,鲜血从那女奴的身体里面流出,流了一地,最后人也死了。
听说那女奴临时之前一直在笑,笑得阴森可怖,谁见了都害怕,还说死了好,死了解脱,这辈子终于过完了……
说完这些,柳氏颤颤颠颠的从怀中拿出三个纸包,塞进君湄手里,交代她:&ldo;自你爹被抓走,娘就做了最坏的准备了,这包白色的是防止怀孕的,若是你被人欺负了‐‐&rdo;说到这里,捂住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这情景想都不敢想,她的女儿这般如花似玉的模样,要想不被人欺负估计都难,可如今除了交代好这些事情,一点办法也没有。
柳氏强打起精神来:&ldo;若是你被人欺负了,记得吃一点,指甲盖大的就够了,这药不打紧,不会太伤身子,若是有人对你好,你便找个对你好的一起过日子,也多个人保护你,明白了吗?&rdo;
君湄见母亲哭的那般绝望,心中再悲痛也只能强忍住,点了点头。
柳氏继续说道:&ldo;万一真的很不幸,有了孩子,吃黄色的那包药,一包药下去,六个月内的孩子,都可以处理得干干净净。&rdo;这种腌臢的东西,本来是太太们用来处理丈夫在外的风流情债的,若不是到了绝境,怎会把这种东西给到自己的女儿。
最后看了看那个红色的药包,又看了看女儿,眼神中充满不舍,她的君湄,她的乖女,本该顺顺当当嫁给赵王,嫁给一个爱她的男人的,可如今前途未卜,这是母亲能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第五章
柳氏长叹一声:&ldo;这是一包死药,若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只消一点点,便可以毫无痛苦的离开这世间,君湄,娘如今什么都不能给你,只能给你最后这三样礼物。可你要记得,你还年轻,才十五岁,任何时候都要学会保护自己,记得人生未到绝境时,自有一番转圜处,你是娘的心肝,娘的宝贝,娘与你爹爹再不好,想到你,心里是充满了甜蜜和幸福的,可如今要你吃这么多苦,娘真的不忍心看。我的宝贝儿,你需藏着你的好,别让别人瞧出来,你这样藏着掖着都不安全,还别说……&rdo;
柳氏的声音一点一点的小了起来,君湄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哭着去摇她,可眼见着柳氏的眼皮子一点一点的合上,一点点的失去最后的力气。
&ldo;娘啊‐‐&rdo;君湄一声嚎,牢房里面安静了下来。
安国公脸色大变,叫着爱妻的闺名:&ldo;安如,安如!&rdo;
于氏见柳氏再也没动静,此刻唯一的竞争对手没了,大笑几声:&ldo;哈哈,你占着这位子,一直占到死都不给人空出来,此刻安心啦,哈哈哈哈哈。&rdo;于氏此刻凄苦,见柳氏宁死也不愿意受辱,可自己却没有她这般心气,心中凄苦。
终是这样的一生,于氏惨笑几声。
吱嘎一声闷响,牢门被打开,进来的是一个刀疤脸的牢头,这种妻离子散的悲哀,在他眼里算不了什么,这些权贵,世世代代享受勋爵,世世代代富贵,终是有报应的一天。
牢头冷笑:&ldo;许国公,夫人都走了,让她安心上路吧。&rdo;
京城只有这么一个国公爷,所以许多人也叫安国公为&ldo;许国公&rdo;,想想多讽刺的一个画面,许家世代袭爵了一百多年,代代都是大夏朝的权臣,竟然在决定安安分分过日子的时候,被忌惮了几代的皇帝给做掉。
许在颖对牢头的催促熟视无睹,抱着妻子的身子轻轻的摇晃,那样子好像在哄着一个熟睡的婴儿,似乎不敢相信妻子已经离世的事实,突然一声嗑,一口痰卡在喉间‐‐
牢头脸色一变,一面敦促着许在颖离开,一面已经招呼着狱卒过来赶紧把许在颖跟夫人柳氏分开,这里面的心酸不在话下。
亲眼目睹了母亲的离去,父亲如今又成了这幅样子,许君湄才恍过神来,自己的人生,恐怕真的被改写了,哭声响彻了牢房,牢房外的狱卒们纷纷露出不屑的神情,这些人的祖上,都是为大夏朝立过汗马功劳的大将,可后代们享受了这么多年的供奉,也该是够了,难不成一代人打下了江山,要平民百姓养你们万万代吗?
一台布衣小轿轻巧的在黑夜中穿梭,小院里安等了许久的男子站在院中不停的踱步,焦急的问道:&ldo;怎样,来了吗?&rdo;
一旁的侍从见主子心急,宽慰道:&ldo;快啦快啦,方才已经差人去打探过了,估计很快就到,贵人你莫心急。&rdo;
这男子身着紫袍蓝衫,发束于定,用白玉紫金蟠龙冠束紧,身材高大,剑眉凤眼,年约四十岁左右,因保养得当,到这个年纪还能立挺笔直,身材没有一丝横向发展的迹象,更让人侧目的是那一身逼人的贵气叫人不敢直视。
想他在年轻时,一定是个俊俏少年郎。
那小轿在随行人的催促下,不停往前狂奔,抬轿之人步履如飞,快且稳稳当当,不多想,这四人轻功绝顶,一定是习武之人。
中年男子见小轿越来越近,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冲出小院,拦住轿子,亲自打开轿帘,那里面露出一副苍白的脸,不是安国公夫人柳氏又是谁,这男子见到柳氏,喜出望外,抱起柳氏就往小屋里面冲,眼里全是喜悦。
一旁的侍从为了难,鲜少见到贵人这般失神的模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却听着贵人匆忙的说道:&ldo;快些把煎好的药拿过来,过了药效就不好了。&rdo;
那侍从细声细气的讲:&ldo;贵人,刘太医说还要鲜血做引,待小的放些血进来。&rdo;
贵人肃然:&ldo;叫你先把药拿过来。&rdo;
这人光板着脸,就有种强烈的压迫感,侍从不敢不从,忙不迭的从灶间将煎好的药端来,贵人为了这一刻不知道等了多久,此刻真是一刻钟都不愿意多等。
寒光一闪,那贵人割破自己的手臂,将鲜血滴入侍从手里的药丸中,侍从大惊,险些跪倒,用着颤抖的声音说道:&ldo;这可如何是好,您是万金之驱,取奴才的血就可以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