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寒至,夜冷霜重,无星无云,只一轮银月满宫墙。
东宫。
俆妙君怔怔坐在床头,近日之事一遍遍在脑中翻涌,她反复琢磨,将每一个细节,听过的每一句话,以及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碾碎了细细品尝,内心只余酸与苦。
瑞儿如今不过半岁,母后便话里话外多次暗示,什么太子近日精神欠佳、太子功课繁忙、东宫太过冷清云云。说来说去,不过是见她有了长子,想再为太子挑些女人罢了。
她知道,她爹身为国子监祭酒,太子娶了她,便是向天下文人卖了好。可还不够,论实权地位,她娘家远不如其余几位皇子妃,母后心急,要为太子多拉拔几个助力。
可是,难道她想入宫么?若非皇上指婚,她爹娘兄长们又怎会舍得她嫁入皇家?
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心有不甘。
想到今日在母后宫中见到的几位美貌女子,据说都是朝中重臣之女,这几乎是在明晃晃的敲打了。就连她娘前几日入宫来,竟也劝她主动向太子提出纳妾之事,告诫她不论心中作何想,至少要占住贤良淑德的名,太子妃,是不可以善妒的,皇后,更不行。
外人只道她贵为太子妃,地位尊崇,人人称羡,实则她一言一行芒刺在背,光鲜之下如履薄冰。
俆妙君幽幽一叹,又想起太子来,他本是她唯一的安慰与依靠,他曾说心悦于她,她也爱慕于他,可时日久了才醒悟,他们不止是夫妻,还是君臣。
就好似这一回,他明知她难过,却恍若未闻,冷眼旁观,让她独自承受。
心里忽地一痛,就听宫女传报:“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知道了。”
外头冷得刺骨,离了殿中地暖,哪怕她穿得再厚实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将太子迎近屋,两人聊着闲话,俆妙君却屡屡走神。
“妙君为何愁眉不展?”
俆妙君一愣,忙掩饰道:“是吗?或许是这几日没休息好吧……”
“东宫事多,辛苦你了。”
俆妙君藏在袖中的手蓦地收拢,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说准备添几个人来替她分忧了?但下一刻,她却被一双温热手掌握住,对方指节修长,脆若青葱,隐隐带着竹香。
“手这么冷?”太子语气平平,只低头凝视着掌中柔夷,不冷不热道:“你们是怎么照顾太子妃的?”
殿中瞬时跪了一地,人人噤若寒蝉。
“不关他们的事,您怎么来我这里逞威风。”她佯作恼怒,半嗔道。
太子也不笑,只是抬头盯着俆妙君,眸子黑沉沉的,看得她心头慌起,忍不住想避开视线时,对方终于出声:“妙君一定好好照顾自己,陪着孤,决不能先离开。”
俆妙君先是迷惘,而后心中一酸,有些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她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心一横道:“今日,我去母后宫中,遇见了林尚书的嫡长女,武安侯的嫡次女,还有——”
“你担忧孤纳妾?”太子打断她,俆妙君猛地瞪大眼睛,这,说得也太不含蓄了……
“孤不会,孤有你足矣。所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太子又一次强调。
俆妙君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嘴唇微微发抖,最终克制地又问了一遍:“您说什么?”
“我说,陪在我身边的人,只会是你,我们之间不会有其他女人,现在不需要,将来也不会有。”太子变了称呼,眼中是不可动摇的坚定。
他说得如此明白,俆妙君再不用去猜测,去琢磨,那些压抑和委屈一下子犹如山洪爆发,她忽然大哭道:“您、您怎么不早说?”
太子搂住她,心中疼惜不已,原来那一世他带给她那么多伤害,原来妙君心中藏着那么多难以宣之于口的痛楚,而他却自以为是地认为,他一直尊重她,从不挑衅她的地位,对她足够维护。
等到俆妙君心绪渐宁,太子道:“好点儿了么?”
俆妙君有些不好意思,羞赧地点头。
“那就陪孤出宫走一走吧?”
“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