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和小九学艺尚浅,只能靠刚满双十的姒少康挑起重担,姒少康不负众望,浅浅交代完手头公事,便风度翩翩地朝盗骊走去。
驯马不是文雅活,可不知为何,那之后的他染满灰尘、尽显狼狈的画面总在我脑海里一带而过,记忆只定格在他走向盗骊时微扬的唇角上,让人忍不住去想,那是多么恣意的一个少年。
三天三夜,姒少康和马都熬红了眼,熬虚了身子,颤抖着随时要倒下。盗骊臣服在即将黎明时,也许是因为在黑暗里等待光明总是会无助些、漫长些,也许是因为,它的确倔不过眼前的少年。
姒少康是真的倔,他做下的决定,无人可改,我也不行。
真是莫可奈何啊。
我没再反对让姒少康留在过邑,只令琪儿去问一问,他有何打算。
我这个人很有自知之明,姒少康有可能为救我而来,但只要能确定我性命无碍,定是不会为了我耗在过邑的。他执意要留在过邑,定是有他的用意,而我弄明白了他的用意,才好最大程度上的配合他。
传信兵琪儿也尽职,很快就传来回复,说是姒大人要近距离考察一番敌军分布,借此定下具体作战方案,顺便问候牢内小友,需不需要帮忙捞人?
牢内小友表示:无需帮忙,会自寻出路。
传信兵质疑牢内小友,之所以如此悠悠然、如此自信又淡定,是因为仍对过王抱有一丝希冀,以为过王会念在旧时情分手下留情。她与姒少康接触了几日,已被熏陶成死忠粉,是以她对我有可能还对寒浇留有一分心思这一点,极为不满意。
牢内小友表示:心如死灰,绝不复燃。
传信兵欣慰地离开了,几天后又向我描述了姒大人闻此决心后似喜非喜似忧非忧的奇怪表情。因描述过程中,过于激动过于细致的试图强调出姒大人呈现各种表情时的带给她的视觉体验,一时口漏,吐出了姒大人夏日仍裹冬衣之可怖事实,牢内小友大惊,令传信兵去向九大人打听□□。
九大人趁姒大人不在,偷偷告诉传信兵,姒大人一来到过邑便托他在暗地里搜寻鬼焰蕖,并特意嘱咐了不许告诉牢里那位。
死忠粉传信兵对姒少康专程提醒过小九不得告诉我、小九却还是告诉了我这一点大感不解,&ldo;夫人,既然您和九大人都是姒大人的手下,那为什么九大人会违背姒大人的命令,屈服于您呢?&rdo;
听到&ldo;鬼焰蕖&rdo;三个字时,我的脸色一定变了变,好在琪儿抓错了重点,刚好让我遮掩过去。我作出副高深莫测样,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晃道:&ldo;不,小九才不是姒少康的手下。&rdo;
琪儿遭受五雷轰顶,我收起指头,循循善诱道,&ldo;你想啊,小九是不是从来都叫得姒大人?而我是不是能叫姒少康?&rdo;琪儿点了下头,我满意道,&ldo;那就对了,为什么小九必须尊称他而我可以直呼其名呢?那是因为我和小九不是一个阶级的呀。&rdo;琪儿若有所悟,我豪迈道,&ldo;事实就是:我是姒少康的人,而你和小九,你们两个,都是我的人。也就是说,姒少康在最顶级,我在第二级,你们俩在第三级,所以,&rdo;我凑到琪儿眼前,&ldo;按照顺序,小九应当先听我的,再听姒少康的,你说对不对?&rdo;
琪儿思索再三,对于让她和小九处于同一阶级她觉得十分划算,但让她和姒少康之间横亘了一个我她又觉得十分不满,如此揪心的世事矛盾,如此复杂的内心纠葛,琪儿一时无法承受,只得先行一步,回去好好领悟。
她走后,我豪迈又得意的脸慢慢垮了下来。
鬼焰蕖。生于火山口,极难寻觅,可入药,能解大寒之毒。
大寒之毒。
姒少康到夏日还裹着冬衣。
正面迎战斟寻大军之令传进有鬲不出一月,寒浇便开始小规模的进攻。
初始用了几百人的小队学姒少康那样偷袭,被熟知地形的伯靡团灭后,寒浇调了两万斟寻军进击有鬲。
伯靡留下两万守城,调兵三万迎击寒浇。以往上战场,伯靡均是一马当先,但他其实是个惜命的,见过默禹的本事后,便毫不客气地拨了一万人给默禹,请默老头子冲锋在前。老头子的战绩也不是吹得,他将斟寻大军诱进山谷,先推下巨石,再用两翼骑兵呼啸夹击,一来一回间就折了寒浇上千人。随后两军相撞,一连交战数日,皆有不小的伤亡。
寒浇善水战,斟寻的四万守城军中,亦有五千水军。数日激战使得两军皆疲惫不堪,纷纷退回驻地暂做修整,这五千水军却趁夜摸水路混进了伯靡的驻扎地,从六向并进,在守卫察觉之前,已斩下了我军数百头颅。搏杀声惊动了守卫和睡梦中的将士们,一时间号角大作,群均凄厉。水军作陆战本不占优势,可因仓促应敌,漏洞尽出,混乱中不仅让那五千敌军逃掉半数,还平白折了数千兵将。
伯靡大怒,却强压下怒火依旧按兵不动,只是多加了一倍的守卫数目,将驻地守得甚牢。寒浇也是个沉得住气得,料想到伯靡会布下大阵待君入瓮,硬是陪着伯靡在驻地养精蓄锐了小半个月,但他着实也是个杀伐果断的,见拖延无用,竟毫无征兆地起兵,意欲再发动一次奇袭。好在这一次,他没有得逞。
论对捷径小道的了解,我军自然占了极大优势。伯靡正面迎敌的同时,默禹带了两千骑兵很快便绕到了寒军侧后方,援弓而she。他们所配的弓箭由姒少康亲手改造过,其干用了坚实的柘木,弓臂上贴的牛角青白润泽,箭头上的青铜镞尖锐锋利,she程与速度均比寒方高出不少。几轮箭雨过后,腹背受敌的寒军竟隐隐有了慌乱和颓势。伯靡见势更为勇猛地向前推进,终于占得上风,将寒军逼退。
这些消息由琪儿口中传出,我虽未身临其境,也不由得双拳紧握,好似亲眼看到了呼啸飞掠的刀剑,亲耳听到了隆隆的喊杀与嘶吼,心吊在半空中起起伏伏,忐忑得很。可琪儿说,她每每见到姒大人,都觉得大人一派从容,不但不忧心忡忡,大人在提到寒浇时,居然还隐约带了几分同情。
是了,同情。因为几战后,双方均损了近万兵卒,退至两方又陷入僵持状态时,姒少康特厚道地给寒浇送了份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搏命
淳昶投奔了寒戏。
是的,寒浇带兵征战在外,斟寻自是空给了寒戏,寒戏不可能不趁机挖墙脚,寒浇也心知肚明,所以寒浇留了几个心腹,一面稳固己方,一面扶着老爹去压老弟。
他以为凭他的强悍,纵使寒戏在背后放狗咬他一口,也流不了多少血,可惜他没料到,寒戏放出来的根本不是软糯可爱的小幼犬,而是嗷一嗓子就能让山头抖一抖的野狼王。
当然了,狼王是姒少康送去给寒戏的。
在姒少康的添柴加薪下,寒戏一点点的撬开了墙脚,当寒军与有鬲军焦灼不下时,寒戏已经以始料未及的速度挖走了寒浇小半城池,原本被寒浇压制的局势生生反转,若寒浇再不回朝,恐怕辛苦一场,都要为他人做嫁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