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给亡国君臣,带来了不小的难题,因为窦俨虽极恭敬,而在蜀国这方面来说,是待罪之臣,李太后不能对&ldo;国母&rdo;这个尊号,居之不疑。但孟昶又极孝顺,自包可以降尊纡贵,却不愿老母受到屈辱。因此,一时很难找出一个面面俱到的应付办法。
无可奈何,只得请窦俨宽坐待茶,由孟仁贽陪着寒暄。孟昶自己和李昊及李廷珪等人,商量了好半天,决定请李太后照常受礼,而由孟昶陪谢。
于是,由李廷珪去导引窦俨。孟昶自己先行通报‐‐多少天来,他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晨昏定省,见老母的那片刻,心中懊悔哀痛,就像无数把钢刀,一见李太后的面,那些钢刀就在刺心。但这天却好过些,因为窦俨此来,总算是一件有面子的事。
&ldo;娘!&rdo;他轻声说道。&ldo;宋主派了使臣来,一定要向你老人家问安。&rdo;
李太后没有等他说完就摇头:&ldo;我不见!&rdo;
&ldo;娘!&rdo;孟昶赶紧又说:&ldo;人家此来,礼节隆重;宋主称娘为&rdo;国母&ldo;,吩咐那使臣,一定要大礼谒见,娘若不肯见他,他无法交差,似乎也不是待客之道。&rdo;
听这一说,李太后倒颇有意外之感,&ldo;这倒也罢了,不过我还是不能见。&rdo;她说:&ldo;难道我真个老着脸,受他的礼?&rdo;
&ldo;儿子跟大家商量过了,自有妥善处置;娘只管稳稳坐着,等那使臣‐‐礼部侍郎窦俨来给娘磕头好了。&rdo;
&ldo;你们是怎么商量的?&rdo;
&ldo;娘受他的礼,份所应当;不过儿子须尽待客之道,该另外还他的礼。&rdo;
这总算是妥善的处置,但却委屈了曾为一国之主的儿子。李太后了解孟昶的苦心,实在不忍再峻拒、便点点头说:&ldo;那就请来一见。&rdo;
于是窦俨上了李太后的船,孟昶亲启肃客,进入中舱;李太后空着中间的金交椅,由两名侍儿扶着,站在座位旁边等候,这仍然是谦辞的表示,窦俨便不待孟昶引见,尊敬而又亲热地喊道。&ldo;国母请上坐!容窦俨拜见。&rdo;
&ldo;不敢当!&rdo;李太后的声音,清朗从容:&ldo;待罪外臣,无僭越之理,与钦使平礼相见吧!&rdo;说着,向孟昶使了个眼色。
孟昶却为难了!说得好好地,忽然变了卦‐‐他宁愿自己受屈,要维持母后的礼数;但当着窦俨不便直道自己的心意。所以只好装作不见。
窦俨冷眼旁观,了解他们母子的苦心,孟昶唯恐委屈老母,而李太后则唯恐得罪朝廷,所以这般谦辞。说来说去,还是心存猜疑的缘故。他此来面奉谕旨,正是要消除蜀国君臣的这一份猜疑,因而不敢怠忽,转脸向孟昶说道:&ldo;请殿下扶持国母上坐,容窦俨拜谒了,还有许多话要面陈。&rdo;
&ldo;娘!&rdo;孟昶便走了过去,亲手相扶,&ldo;你就当窦侍郎是儿子的朋友,算是晚辈问好。&rdo;
&ldo;喔!&rdo;李太后心想,僵持也不是个了局;有了他这句话,已可以表明不是以蜀国太后的身份相见,便笑着说道:&ldo;既如此,我就托大了!&rdo;
于是把金交椅略为拉得偏了些,坐下来让窦俨磕头;孟昶一旁跪下还了礼。大礼已毕,等窦俨站起身来,只见一行宫婢,抬着椅子,捧着茶具,有条不紊地来为客设座。
&ldo;请坐了好说话!&rdo;李太后问道。&ldo;陛下的圣躬康泰?&rdo;
&ldo;告慰国母,圣躬康泰。&rdo;窦俨站着回答:&ldo;窦俨陛辞出京时,面奉谕旨,说远劳国母跋涉,衷心不安。幸喜得一路平顺,风险已过,此去尽是坦途了。&rdo;
&ldo;正是。托陛下的鸿福,风险已过!但望今后尽是坦途,容我母子,作个太平闲人。&rdo;
这一来一往的几句话,都有言外之意;窦俨暗暗佩服,李太后佐夫定蜀,都说是女中豪杰,果然心思机敏、言词得体,因而格外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