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生听了这话,一时哑然。心想自己这是养了一盆花嘛,太阳大了不行,雨水重了也不行。将手指插进对方的短头发里,他摸索着摁了摁对方脑袋上那两个小疙瘩。这时候,龙相低声说道:&ldo;真想从头再来,再干它一场!&rdo;露生吓了一跳,&ldo;不行!&rdo;龙相立时转向了他,一双眼睛黑的极黑白的极白,瞳孔像是深山洞,洞子深处有鬼火,&ldo;怎么?你看不起我?&rdo;露生正色答道:&ldo;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别人胜便胜了,败便败了,你呢?你行吗?&rdo;然后他低头一抖手里的报纸,&ldo;上次救你,我已经丢了半条命。想要彻底地害死我,你就干你的吧!丫丫没了,我也没了,你自己当大总统去吧!&rdo;龙相沉默片刻,末了小声嘀咕道:&ldo;又生气了?&rdo;在嘴上,露生对龙相似乎是无为而治;但在行动上,他则是给龙相下了禁足令。龙相隔着窗户看细雨,看得唉声叹气,同时又心里发烧浑身作痒。于是在天黑灯亮的时候,他向露生提出要求:&ldo;我要去看大腿舞!&rdo;露生刚洗了个澡,听闻此言,他一撩浴袍一抬腿,单脚踩着椅子说道:&ldo;现成的大腿,请看吧!&rdo;龙相一愣,随即向旁一躲,&ldo;谁看你的腿!&rdo;露生啪地一拍大腿,&ldo;只有这么一款,要看请看,不看就睡觉去!&rdo;龙相龇牙咧嘴地转身上楼,一边上一边唠叨,&ldo;恶心,露生,你够恶心的。你总不讨老婆,我看你要憋出毛病了。&rdo;露生放下腿,趿拉着拖鞋去餐厅取热咖啡,&ldo;我不讨老婆?我是讨不到吗?我是为了谁不讨老婆?&rdo;龙相的影子在楼梯尽头一闪,人没了,空留余音,&ldo;妈的反正不是为了我。&rdo;他这嗓门很是不小,露生端着一杯热咖啡往客厅里走,听得清清楚楚。在沙发前坐下来,他低头嗅了嗅咖啡香气。咖啡偏于淡,喝了不提神,他纯粹只是想喝个热和香。然而嘴唇噘起来刚凑到杯口,客厅外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撩起客厅帘子,轻轻地把脑袋伸了进来,&ldo;先生,外面来了一位客。&rdo;露生抬眼望着门口那张孩子脸,认得他是自家的小门房,&ldo;客?谁?&rdo;&ldo;是个男的,他说他叫常胜,原来和小爷是一家的。&rdo;露生看着小门房,脑筋慢慢地开始转。这家里一共只有两个主人,小门房不知受了何等启发,自作主张地称露生为先生,称龙相为小爷,分得倒是很清楚。先生和小爷听了,虽然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也都没意见。&ldo;常胜?&rdo;露生想,&ldo;他还活着?他是怎么找过来的?他知道龙相没死?他来干什么?&rdo;对着小门房一点头,他放下咖啡起了身,&ldo;你把他领到东头那间小厅里去,先招待招待他,我去换身衣服。&rdo;小门房领命而去,露生也随即上了楼‐‐他没惊动龙相,悄无声息地穿了长裤长衫,然后像个鬼似的飘然而下。长衫是天青色的,旧得柔软,随着他的行走一步一颤。家里的女佣已经回仆人房休息去了,楼内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壁灯也是隔了老远才亮一盏。在楼东头的一间小屋子里,露生鬼气森森地露了面。衣服架子似的站在门口,他看见了常胜。常胜一身平常穿戴,早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明显见了老。露生对他有戒心,笑也不是温暖的笑,而常胜对着他一鞠躬,倒是异常地谦逊客气,&ldo;白少爷,久没看见您了。&rdo;露生说道:&ldo;可不是久没见面了,你这一年多是在哪里?&rdo;常胜答道:&ldo;说起来惭愧,我对不住我家少爷。那次我跟着卫队一起,让敌人给冲得乱跑,就跟少爷跑散了。我当时胆子小,藏了好久没敢露面,等再出来的时候,就听说少爷失踪了。&rdo;露生点了点头,语气不善,&ldo;那你怎么又会找到这里来?&rdo;常胜不大好意思地一笑,&ldo;我干别的不成,回咱们老家只能是干待着,就跟几个朋友到上海来了。结果在上海,我遇到了个熟人,您猜怎么着?他现在给陈有庆当跟班。陈有庆,就是老陈的那个二儿子,这两年也不知道是怎么混的,混成师长了!&rdo;露生勉强做了个惊讶神情,&ldo;哦?是吗?&rdo;常胜继续说道:&ldo;我从他那儿得了您和少爷的消息,陈有庆好像对少爷有点儿那什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