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间少见灯光,星光便格外明亮,银河依稀可见,映照着天幕下一望无际的田野和田野深处不知名的孤坟,夏虫嘶哑地鸣叫着,只容两三人通过的小路边是村里人自己挖的方形水塘和只剩藤蔓的西瓜地。
郭达抱着个四四方方的骨灰盒,和乔珝并肩走着,两人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乔珝拿这个小手电筒,圆形的光晕随着脚步在地面上摇晃着前进。
“对了,珝哥,你没和许阿姨说,就给换去了理科班,阿姨不生气吗?”郭达左手托着盒子,右手挠挠头。
“气啊,数落过我好几回了。”乔珝边走边说,“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我放弃了文科实验班,说实话,文科我真的兴趣不大。”
郭达用脚踢着一块石头玩,从路边田地里,把石块往路中间踢:“你妈最近还好吗?你可别跟她顶啊。”
“这一点,我比你清楚,还用你题型。”乔珝说,“你珝哥我,在家乖的跟孙子一样,保证不顶嘴,不过这理科,我是学定了。”
郭达幸灾乐祸:“校草改学理科要重新分班了,文科实验班的小姑娘们都要心碎咯。”
“去你的。”乔珝道,“成天编排我。”
“哎,珝哥。”郭达突然道,“还好你陪我一起来了,这路走着还真有点瘆得慌。”
“你怕个什么,这附近好像还有个农家乐呢。”乔珝想起了些事,“对了,你奶奶接回去怎么办?”
郭达思索着家里人说过的话:“好像是说……买了块便宜的墓地,过几天就给安葬了去,就结束了。”
乔珝想到许虹中午在厨房说过的话,没有出声。
郭达停下了脚步,看着西瓜地的深处,声音有点哑:“珝哥,那会儿多喝了些水,我想去尿一下。”
“去,赶紧去。”乔珝无奈,“就你事儿多。”
“那……”郭达指着自己怀里四四方方的深黑色盒子,有些犹豫地说,“不太方便拿着这个,你能帮我拿会儿我奶奶吗。”
“……”借着手电筒的光,郭达的眼睛闪闪发光,乔珝顿了顿,有点无语,但没找到理由拒绝,吐出俩词儿,“可以,快滚。”
郭达转身钻进了西瓜地的深处,盒子有些沉,小手电筒闪了两下,因为电量不足彻底暗了,乔珝索性把盒子和手电筒都放在了地上,蹲坐在西瓜地边等郭达。
镜岗的小路上,易潇骑着摩托车,塞着耳机,车把上挂着一顶白色棒球帽,墨镜推到额上,凭着来时的记忆,行驶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车灯照到远处的孤坟,路面不知哪里蹦出了一块小石子,摩托车的车身剧烈一震,险些把车上的易潇给晃下来,易潇心中憋出一股无名火,手机偏偏也在这个时候响了,易潇低头瞥了一眼来电人,在一片西瓜地边停了车。
“易含香,又干什么?”易潇话里带着火气,“去你的农家乐疯去吧,就当你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
手机那边的女人在周围音乐的掩盖中,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这边易潇已经伸手挂了电话。
易潇骂了一句,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按下打火机,夏夜的风从远处而来,带来田间一阵沙沙的声音,打火机本来也快没油了,风吹来的时候,冒了个小火星,彻底灭了。
夜风微凉,把易潇的无名火给吹灭的同时,顺便带起了那么一丝丝恐惧。
易潇记得自己下午骑车来的时候,好像就听人说这附近有火葬场,除了办丧事一般不会有人来这里,这么想着,易潇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恶寒,连风吹草木的沙沙声也带上了那么几分阴森的意味。
他向着停在路边的摩托车挪了几步,似乎踢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发出沉闷空旷的声音,易潇一阵头皮发麻,低头去看,脚边有一个白影,迅速把他不小心提到的东西抱进怀里。
易潇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踢到的东西,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借着手中iphone4s屏幕的光,刚好可以看到那是一个骨灰盒,盒子正中央的黑白照片上,一个老人正直直地盯着他。
而地上的那团白影,忽然出声:“吗,走路不长眼睛啊,你差点把别人的奶奶弄撒了。”
易潇:“……”
手机屏幕惨白的光打在黑白照片和那人的脸上,阴森森的照片就这么依依不舍地盯着他,附近晚睡的乌鸦恰合时宜地嗷了一嗓子,易潇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啪地断了。
此情此景不管怎么想都十分诡异,易潇后退两步,踩到地上的石块踉跄了两下,冲上摩托车,迅速飚向了远方。
坐在西瓜地边的乔珝被甩了一脸的尾气。
“我靠,什么玩意儿,摩托车?”郭达从西瓜地里钻出来,刚好看到摩托车一路绝尘而去,“这破路还有人走摩托车?有交通工具就是拽。”
“那就一傻缺,大概是被你提到路中央的石头给绊了车,在路边停了一会儿。”乔珝无语,开始数落郭达,“你怎么这么久。”
“哎,别说了。”郭达挠挠头,“瓜地里看见个猹,追去了。”
乔珝:“……”
然而他扭头看见郭达眼角未擦尽的泪光,未再反驳。
“要开学了,珝哥。”沉默了一会儿,郭达说。
乔珝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这下咱们都是理科班了,希望能和你分一个班啊。”郭达嘿嘿一笑,“接着跟咱珝哥混,打架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