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便到了正月初五这日,虽说除夕已过,但年关的节日喜庆依然未在长安城散去,因着雪已停驻,今日又出了难得的暖阳,所以这会子刚入酉时三刻,宫墙两边被清理起的雪堆早已融化了大半,伴随着渐渐升起的墨色夜幕,天边晕染的血红至浅粉的晚霞中,渐渐显出了一个细小如镰的月牙来。
此刻绫绮殿内外皆张灯结彩,比之旁的宫殿更为华丽璀璨,竟是处处悬的十二美人图嵌宝流苏六角宫灯,影影绰绰间,将这绫绮殿照耀的如一颗夺目明珠,恨不得将这大明宫的光彩都比下去。
相比于中原的风格,这绫绮殿如今布置的更有异域风情,此刻身着宫裙的宫娥们皆小心翼翼侍奉在殿外,伴随着影影绰绰的灯影,依稀看到一行人正缓缓朝着正殿而来,待过了片刻,来人身着尚宫品级的赭色宫裙,挽着圆圆的髻,神情看起来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和端方。
“迦尚宫——”
因着身居正五品尚宫之位,平日里又向来为人板正严肃,端的是赏罚分明,所以这六宫的人对于中宫的杨皇后有多敬服,对其身边掌管事务的女官迦莫就有多畏惧。
看到小心翼翼上前来行礼的小宫娥,迦莫淡然地颔首,随即扫了眼音律婉转,自紧闭软帘而出的大殿道:“我奉皇后殿下之命而来,昭仪此刻可歇着?”
“未曾——”
那小宫娥看到甚为严肃的迦莫,当即颔首道:“奴婢这就为您通报。”
眼见迦莫默然点头,那小宫娥连忙打帘走了进去,不过片刻便疾步走出来,叉手行下一礼道:“迦尚宫请。”
待门前立着的宫娥掀开软帘,迦莫随之抬脚而入,霎时间那西域欢快的音律便愈发清晰,几乎是一瞬间,迦莫的神色更低沉严肃了几分,虽未发一言,但身旁引导的宫娥已是极尽谨慎地低下了头,她很是清楚,迦尚宫从小跟随皇后殿下至今,对皇后殿下甚是忠心、维护,如今皇后殿下方失子不久,她们的主子便如此不管不顾地听曲作乐,迦尚宫又如何能不沉下脸来。
当迦莫在战战兢兢的小宫娥的带领下走入内殿,便瞧着月昭仪阿史那阿依此刻身着华丽缀满珍奇异鸟羽毛的百鸟裙,发间的步摇、簪子皆璀璨满是珠玉宝石,只一眼便能看出不菲来。
此刻的月昭仪傲然地坐在妆台前,正颐指气使的扬颌示意身旁的赫连容侍奉着择选簪花,一旁侍立的红姑看到入内的迦莫,当即肃然扫了眼正在奏乐的伶人,察觉音乐戛然而止,月昭仪侧眸看了眼身旁的红姑,眸中拂过一丝不虞,但还是掩了下去,勉强浮起几分客气的笑,只微微侧了些许身子,便娇娆地以手推了推鬓边的簪花妩媚笑道:“今日这是什么风,竟还吹得迦尚宫亲自来了?”
听到月昭仪的话,迦莫神情不变,只平静地叉手道:“昭仪折煞奴婢了,只是各国进贡了许多珍奇异宝,殿下吩咐奴婢来请昭仪瞧瞧,可有合眼的,也算是全了属国的一片心意。”
“哦?”
月昭仪听到各属国的宝物,自是来了几分兴致,眸中拂过一丝光芒道:“都进贡了些什么?”
“波斯的珊瑚、琥珀,月氏的玛瑙,扶南国的火齐珠,还有波斯送来的一对兽首玛瑙杯……”
听到迦莫平静地说出那些宝物,月昭仪唇边笑意略微真诚了些,随即似是想到什么又问道:“难为殿下如此想着我们,不知其它宫可曾挑选了喜欢的?”
闻到这话中有话的意味,迦莫如何不明白,抬头间看着问询的月昭仪,不紧不慢道:“回昭仪,方才淑妃娘子已是亲自去过立政殿了——”
话音一落,月昭仪脸上当即挂不住了,果不其然,这宫里再好的东西,都要按着位份去排,横竖到了她这里总是别人挑剩下的。
一想到此,月昭仪脸上的笑顿时冷淡了许多,但到底看在中宫的面子上,未曾像在淑妃面前那般无礼,只是方才的兴致已是缺失了许多,因而淡然点头道:“今夜要陪侍陛下参加宫宴,我这会子正在挑选衣物,今日怕是不能拜见殿下了,阿容一向知道我的喜好,便教她替我去拜见殿下,可好?”
看到月昭仪佯装在问,迦莫情绪不起一丝波澜,只是不卑不亢地行礼道:“一切但听昭仪的。”
“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