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越把沈池的心思吃得极准,故意避开过往不追究,而是随机应变,抬出萧阁老的架子,抓住其在州政方面和薛玉的矛盾,从中挑拨,条条切中要害,很快就让沈池动了心。
沈池和长史商量,觉得使团由下至上的行动并非空穴来风,是动真格要落剑的,这还猜不准县令张仲臣是不是已经第二次把他们给卖了。事从权宜,沈池当夜就写下表明心志的信,愿和顾越交往,还摆了一场家宴,令家妓作陪,二人饮酒至深夜。
三日过后,副使周全病情好转,启程在即。顾越临时决定兵分两路,一路从陆路出发,遵照章程,由郭弋护送周全,率大队人马而行,一路从水路辗转,乘坐漕船,由他领队,长驱直入范阳郡。
王庭甫是幽州府出身,在当地有许多人情往来,还要回家探亲,于是自告奋勇走陆路,负责探查途经的蓟县铁矿。苏安则比较自由,想着到了再和教坊司联络不迟,故而愿与顾越同行。两路约定,涂月中旬于幽州城汇合,遂各自出发。
葭月末的河风,冰冷而绵软,即便把帆张得极满,行进的速度依然很慢。大雾中,船队徐徐驶过永济渠,如是石巷里飘落一场鹅毛大雪,而那领航的金旗船,像缠在蛛网上的蛾,奋力地扇动着翅膀,试图突破险阻,朝前扑去。
每日清晨,顾越和漕官交流谈天,苏安就坐在舱顶吹笛,一路观望大片的杨树林和松树林。过港时,船会靠岸装卸货物,主要是辽东一带的粮食、药材、香料、绫、绵、绢和角弓,各县负责漕运的官吏也常常露面。
范阳道地域之辽阔,物产之丰富,远远超出苏安预料。他只知岭南荔枝甜,却不知镇州冻梨的风味,他只知司南引路,却不知邢州磁可煅淬为药,平肝潜阳。
之后,越往北走,河面越开阔,阔得只能听见桨翻浪花的声音。苏安觉得冷,不再往外跑,倒又闷着体悟出另种韵味,譬如,这数百船工,划桨时局促于舱位,看不见外面情形,要想统一动作,便只能约定节奏,喊出口号,循环往复而行。
对于音律而言,节奏千篇一律,死水一潭,算是大忌,然而,在发号施令,执行任务之时,唯有这样的耐力和定力,始终保持精准和娴熟,才能不出差错。
借此灵感,苏安把思路理得一清二楚,首先,得让当地教坊司安排乐师,陪他通习在塞北战场流传的民曲,其次,拜访石弦先生,定下奚琴部分的曲调,之后,再去见识军营里吹军号的凯乐伎,将名副其实的“破阵”节奏编入大曲。
月三十,船队即将抵达范阳港,卯时,天明,风中还夹带冰凉的霜,苏安提着笛子走到甲板东侧,看见红茫茫一片,水雾连着天,一切浸染在朦胧之中。
顾越起的也早,站在船头眺望远方,穿了得体的绛纱礼服,青衣纁裳,从上至下系十几样配件,披着貂绒,身如玉树。苏安先是欣赏了一下,横笛在唇边:“我新编的小曲,能合上船工划桨的节奏,你听听有没有长进,像不像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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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在开元时的精力极其旺盛,恐怕是唐代最重视县级地方官员的选拔与任用的皇帝,先前他东巡洛阳让地方直接引荐人才已经说过,除此之外还有几件事值得一提。
1开元元年,李隆基“引见京畿县令,戒以岁饥惠养黎元之意。”京县包括长安、万年、河南、洛阳、太原、晋阳六县,这就是主动并直接的教诲,很好地引导了朝中的风气。2开元初年,有人密奏“今岁吏部选叙大滥,县令非才,全不简择。”,李隆基高度重视,并在宣政殿亲自主持对县令的考试,“问安人策一道,试者二百余人,有不书纸者,不人第二十余人还旧官,四十五人放归习读。”3不仅如此,李隆基还追究负责选拔县令的官吏的责任,譬如,吏部侍郎卢从愿“以注拟非才,左迁豫州刺史。”,又譬如,吏部侍郎李朝隐“以授县令非其人,出为滑州刺史。”这在唐史上是罕见的。
在这个背景之下,开元年间的吏治出现清明的气象,以沧州东光县为例,据记载:“沧州僻在海甸,东光即其南鄙,控水津陆道,邮軵攸出,近鱼盐蒲苇之薮,聚耕桑之外又多业焉。由是富人通于浊吏,仆役贫
困,浸以为常。公洁身而清其本源,端本而一其度量,明识内断,沉机外发,一之岁而徭赋平,狱讼息,二之岁则惸嫠有养,捕竄言旋。三之岁而市不二价,地无遗力。由是吏拱而待命,人苏以得性。虽上有急征暴赋,风驰电集,我皆闲暇以应之,清明以济之,是使国与人交畅也。”
这也是一个有勇有谋的非常了不起的县令!
下章发糖,但是请原谅,本段宣政剧情的原型是重大历史事件,糖可能不是重点,毕竟他们是来办事的,不是来谈恋爱的,办完各自的事,自然而然就会有思想境界和感情的升华,也就是,会更上一层“楼”
注:范阳薛公是什么人物呢,他有一个已故五十年的爹,名叫薛仁贵。
第38章日出
东方旭日冉冉,两岸是平原万倾,一曲不知名的《永济渠行》,曲调正统,一强三弱,节奏坚定不移,始终未见快慢变化,就像是把丹心深藏在了旋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