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没了皇帝,那么陆军事务就应当由陆军自己来处理!”马克斯霍夫曼怀揣着用体面的方式结束柏林兵变的想法,只身走进暮气沉沉鸦雀无声的陆军总部,想劝说鲁登道夫辞职并且悄悄离开德国流亡海外,避免随之而来的军事审判。“将军,这就是你基于军国主义传统,提出坚持国民经济军事化和战时化,建立高效率的军事政府,集中全民族的物质和精神力量打一场速决战的制胜之策?”或许是霍夫曼璀璨的将星吓住了把守陆军总部的卫兵。亦或是陆军总部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总之霍夫曼不经通报便闯进了帝国军需总监的办公室,在昏暗的房间角落里找到了鲁登道夫那个1914年东西两线战斗的功臣,击败俄国的奠基人,总体战的提出和执行者,堑壕分队渗透战术的发明者。糟糕的、屡战屡败的剑手霍夫曼看着病态十足的鲁登道夫,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鲁登道夫将军,我们可以容忍你的自高自大自命不凡,也可以容忍你的妒忌和猜忌之心,甚至连你是离开兴登堡元帅幕后调和就是十足暴君的事实也可以接受,唯独不能忍受你破坏陆军最宝贵的传统和秩序!所以请辞职并且秘密离开德国吧。不要让已经千夫所指的陆军继续名誉扫地了……”“霍夫曼,你没有资格这样污蔑我!除了嫉妒兴登堡的不劳而获、海蒂西莱姆的天纵奇才这点私心,我敢说在德国,没有人能比得上我对陆军和帝国的热爱!”楼道刺眼的灯光顺着洞开的房门渗透进来,鲁登道夫伸手遮挡他很陌生的光明,随后听见与他素有间隙的霍夫曼愤怒过后的冷嘲热讽。霍夫曼的轻描淡写刺激了性格自我、骄傲了一辈子的鲁登道夫。军需总监从阴暗处爬了出来,一边艰难地挪向他的办公桌,一边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为自己辩解:“从我结识兴登堡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庸碌的他并不能承载陆军的荣耀。也是从我认识海蒂西莱姆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海军的崛起势不可挡,所以我利用和抛弃了兴登堡。努力打压海军和工人党,赶走了皇帝,将权利和责任集中在我手中。你们可以说我无耻,也可以说我虚伪,可是我这么做归根究底还是为了陆军,为了我们能够顶住新兴的海军,坚实而骄傲地站在德意志大地上,为了帝国能够将版图扩张到比利牛斯山脉和波兰。而不是海军理想主义的体面和平!”霍夫曼根本不相信鲁登道夫的说辞,如果打压海军和工人党是他格局和战略眼光不够,没能意识到不惧英国人的海军和战争前期右翼化的工人党并非是陆军的敌人,追求高效率的军事政府也是基于高尚的出发点,那么赶走皇帝对付容克地主和架空老好人兴登堡又该作何解释?!他鲁登道夫根本就是一个野心家,想要在疯狂仇视平民的陆军出人头地的野心家!“或许你们觉得我是一个野心家,可我却不这么认为!”霍夫曼还想嘲讽的诡辩,鲁登道夫却抢在霍夫曼开口之前继续他的话题:“不要急着反驳我,想一想提尔皮茨鼓捣《海军扩军法案》的时候,陆军高层做了什么,想一想海军在西莱姆的带领下不断挑战陆军在帝国的霸主地位时,陆军高层做了什么,想一想工人党对帝国权利提出要求的时候,陆军高层又做了什么。高层没有意识到海军和工人党对陆军的挑战和对帝国传统的颠覆,也没有意识到陆上胜利才是陆军和帝国获胜的唯一机会,他们总是什么也不屑于去做!”“所以你做了,并且差点毁了你口口声声说期望强大的陆军和帝国!”霍夫曼冷笑了一声,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将军,海军和工人党并非一开始就是我们的敌人!你是否设想过如果海军没有赢得日德兰海战的胜利,海上运输线全部断绝的我们是否能够撑到1917年,设想过如果没有1915年的第三次海军政治风暴,为战争摇旗呐喊的艾伯特和布朗特会不会如期在1917年发动两场工人叛乱?!”霍夫曼这番话显然是触及了鲁登道夫的灵魂,让一直将自己的内心封闭,固执地不愿意承认某些事实的鲁登道夫哑口无言。鲁登道夫突然记起来在1877年的陆军少年军校,才12岁的鲁登道夫被其他军校生逼退到墙角百般羞辱,并非贵族出身的鲁登道夫任凭军校生拳打脚踢百般羞辱,只是高昂起头大声念着少年军校的誓词:“我是光荣的德意志少年士兵,我对德意志帝国未来的强大负有责任!”“霍夫曼,请告诉我,我还算是一名虔诚地爱国者吗?”1877年少年军校的誓词,1914年席卷全国的爱国主义,1914年寒冬守在造船厂大门外等候西莱姆的妒忌,1915年逼迫迪克出卖西莱姆和工人党,1916年用总体战换来的地位和贵族身份,1917年给皇帝的釜底抽薪,还有昨夜的大清洗,回忆如同绝了堤的江河一起涌进鲁登道夫的脑海,直接将性格强势的军需总监精神彻底摧毁。鲁登道夫死死扣着办公桌厚实的桌角,颤着声追问道:“霍夫曼,请告诉我,我还算是一名虔诚地爱国者吗?”“也许吧……”霍夫曼唏嘘了一句,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了海蒂西莱姆的身影,于是只能摇摇头,丢下“辞职并且离开德国”的劝告就离开了。霍夫曼快步走出气氛压抑的陆军总部大楼,来到大楼外的空地前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自由的空气,直到大楼内部传出绝望的枪声。军事强人时代就这么惨淡终结了,而在陆军总部的南方,酒量极差的王海蒂正伸手遥指火光冲天的东方,那里有国会大夏,有夏洛腾堡宫,有首相府,有宪兵司令部,还有德意志的未来!尾声(二)由海军决定的政体军事强人时代结束了。根据德国陆军总部文职人员回忆说“8月5日深夜,东线陆军总司令马克斯霍夫曼上将闯进军需总监的办公室,与最高司令部实际统治者鲁登道夫爆发激烈冲突。凌晨,霍夫曼将军刚刚离开陆军总部,精神崩溃的鲁登道夫就举枪自尽了。”一代陆军名将和政治强人就此陨落。柏林浓的化不开的夜幕中,许多在弹冠相庆,庆祝他们可以突破鲁登道夫的强势压迫,迎来自由的空间,庆幸终于有人扛下柏林兵变的全部责任,想要浑水摸鱼的投资分子能够逃过军事法庭的审判。可以预期的是鲁登道夫之死可以极大缓解陆军与容克地主、反鲁登道夫泛政治联盟和海军之间的紧张关系,至于鲁登道夫缘何拒绝霍夫曼将军的建议,用一抹并不华丽的壮烈将自己留在德意志大地上,并没有多少人在乎。在随后的时间里,鼓捣出“芒刺在背”舆论,将帝国前线战事不利归罪于工人党兴风作浪的鲁登道夫遭遇历史无情的嘲弄。成王败寇的混帐时代,死去的鲁登道夫成了最好的泼污水对象,被历史学家和军事专家不断妖魔化,成为“亲手毁掉帝国必赢得战争”的“德意志民族罪人”,直到王海蒂在他的个人回忆录中这样盖棺定论:“那是一个狭隘的、偏激的爱国主义者。”平叛之夜,历史还在“蝴蝶效应”之路上狂飙突进,重新谱写它的另一支也是最重要的一支力量就是海军。其实海军原本是有机会抢在东线陆军前面做点什么。海军总部解围后,义愤填膺的海军水兵队一致要求调转枪口,北上报复那些该死的战壕土拨鼠不提海军这些年所遭受的打压和凌辱,只是大清洗之夜提尔皮茨元帅遇刺海军总部大楼被围。倾向海军的右翼祖国党被一网打尽就足以让海军恨透了这些总是居高临下张牙舞爪的陆军匹夫。然而王海蒂否决了任何有关“进攻陆军总部”的提议,只是念叨着“去做陆军永远都不屑于去做的事情”,勒令海军水兵队一路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