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梳妆台前,捏着那些大把从她头上脱落的发丝,终于摇醒身后打鼾的丈夫,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对待自己。她早知道他的花心,为了守住家庭什么都可以忍,可是唯独不能忍受自己的儿子不是对方唯一的继承人。
薛天泽的存在,让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而李芳芳那么年轻,如果薛亭今年还活着,都已二十有九,薛连晤又怎么可以找一个比自己女儿还小许多的情妇苟合产子?
薛连晤已经不如往日英俊了,昔日丰神俊逸的绅士已经变成了一块在夏日里发酵融化的奶酪,上面还沾满毛发,这简直有悖人伦,令人作呕。
可是,犹如三十多年前他们之间第一次发生的对峙一样,薛连晤冷漠得近乎没有人性,他一把掀翻她的身体道:“可是我女儿不是早死了吗?我会想要另一个孩子难道不是你的错?你看看你儿子的德行,搞文学?当作家?成日装疯卖傻,我怎么放心把这么大的产业留给他这种精神脆弱的废物。”
“你不知道他最近一本小说在写什么吗?靠把家丑外扬赚钱,根本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你又是怎么当妈的?你的工作只一件事,就是教育好他,你有做好吗?还有他那个女朋友,不就是以前骗他的穷鬼?这种女人能娶回家吗?对他今后的发展有什么帮助?真是蠢货一个。”
薛连晤气愤地下床走到浴室冲凉,冯韵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坐回梳妆台前试图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可是无论她怎么梳理头发,别上发卡,遮挡发际线处的斑秃,那里的空白都是如此明显。
就像她的自尊心无限萎缩,如今好像一粒微不可见的尘埃。
她周身的名包,华服,豪宅,汽车似乎突然远离了她,她的人生就是那一块毫发不生的苍白头皮。
薛连晤也一定察觉到了她的自卑,等到他从浴室重新走出来,甚至没同她搭话,而冯韵就像死去的李淑兰一样,立刻起身装作无事般对他讪笑,冯韵问他:今晚要不要早点回来吃饭。她会想办法让薛京回心转意。
所以有了那些密集的电话和讯息。
她一遍遍指责薛京不孝,一遍遍祈求他去薛连晤的公司任职,又喊他和哈月分手,名义自然是我这些年之所以会苦苦支撑,都是为了你的好处,可是薛京均不为所动,反而告诉她,自己已经不再是需要爸爸的小孩,如果她真的为了他好,那么应该立刻同薛连晤离婚。
最后一次两人通话时,深知沟通无效,薛京根本不说话,只是把手机放在一旁,任她发泄怒气。
冯韵悲从中来,哽咽着问他,“你到底是像谁才这么没有良心?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置之不顾。你小时候明明很懂事听话。”
她年轻时因为与薛连晤发生冲突,情绪失控曾将幼子的头按浴缸的水里,那一次她将薛京拉出浴缸时被自己的行为吓得不清,后怕地抱着薛京痛哭,薛京才四岁,反而会安慰她,一边拍着她的肩膀一边告诉她:“妈咪,我有憋气,不会死掉,所以你不要哭。”
可是那个怜爱妈妈的小孩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电话那头,薛京突然轻笑了一声,声音慵懒地告诉她:“大概是像您吧,阿公前年去世,阿嬷没有收入到现在还会在大街小巷扛废纸皮换钱,您又有想过回去看看她吗?我和您可能天生情感淡薄吧,心不像其他人那么热。”
这也是薛京上个月最后一次接她的电话,那天之后,薛京拒听她的来电,她发出的消息也全部石沉大海。
昨天得知薛京回到蓟城自己的住所后,冯韵今早特地前来碰运气,不过她没见到薛京,倒是见到了哈月患病的母亲。
上午开大会,下午开小会。
七点半,太阳即将落山,薛京坐在周双的办公室里摆弄手机。
沙发对面,周双口若悬河地聊着下午敲定的合同,又接连抛出让人应顾不暇的吃饭地点,眉飞色舞地拟定着来接风宴的人员名单。
可薛京意兴阑珊,中餐不吃,西餐不吃,法餐不吃,这个人他不想见,那个人他也不想见,一张嘴就是扫兴。
他是真没兴趣吃晚上这顿接风宴,可是他出门十个小时了,哈月根本没叫他回家吃饭。
恋爱脑也是有脾气的,今早被哈月嫌弃的事儿可没完,这才半年就嫌他烦了?
不仅如此,她一整天不理他,还开始对他冷暴力了是吧?他怀疑自己被pua了。
今天哈月要是不先给他发消息破冰,他十二点之前是不会主动回去的。
手机突然被抽走,周双狠狠地将他的手机扔到桌上,“别看手机了行不行,你手机有什么好看的啊?怎么跟个网瘾少年似的。说啊,吃什么,您再不用餐天都黑了,吃屎都赶不上热的了。”
薛京后槽牙搓了两下,拿回手机时阴测测道:“是没什么好看的。”女朋友正和他冷战呢,别人的消息他也不爱看。
他把手机揣兜里,两条腿直接往外走,人走到电梯旁边,看到周双还在办公室里,声音不太高兴朝他嚷嚷:“不是吃饭吗?赶紧的吧,就属你墨迹。”
用餐地点最后选在金融街的“匠人”,人均三千的日料店,连两人位都要提前半年预订。
不过周双是金融街的“花蝴蝶”,总归有办法加塞,除了三两名挚友,他还特意为薛京叫来了两名铁杆书迷捧场,女的薛京不见,他只好叫了两个男的。两名书迷一坐下就开始对薛京的才华进行见缝插针似的吹捧,其中一名男生正在蓟大读研,是薛京中文系的学弟,最近正在筹备自己的诗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