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琇早前便怕他们矛盾爆发,这会儿见孟鹿鸣有些异样,忙道:“当真要琢玉郎帮忙?”
孟鹿鸣还没说话,温恰恰便道:“学弟既要人搭把手,如今风雪崖上,只你我是学宫弟子,我这做学兄的自然责无旁贷。”
说罢,他微微一笑,不愧琢玉郎之名,当的是温和体贴。
他答应得爽快,孟鹿鸣反而不高兴,却也不好多说,问:“可有风雪崖的地图?”
温恰恰摸出一物,道:“之前我绘制了一份。”
孟鹿鸣沉着脸接过,打开粗略看了看,却因情绪尚未平复,心思不在上头,入了眼却没入心,便将地图塞进袖里,道:“我去实地看看,”又问,“岳宫主可否将虫借我一用?”
众人那次看见这虫在沈丹霄手里,并不知道前头还有一个如琇,只以为是荀天工直接给他的。之后沈丹霄将虫给了岳摩天,孟鹿鸣便直接略过了如琇。
不说他,岳摩天也这么以为。他道:“这可不能借。且不说沈盟主正在崖上,要动他东西总得提前问一声,如同孟小公子提前问我一般。再者,我们手里只有这一只,万一出了意外,后悔也来不及了。”
孟鹿鸣更不高兴:“岳宫主不信我。”
岳摩天笑道:“还真不信。”
孟鹿鸣深吸口气:“那我便去当面问一问沈盟主,只是要耽误点时间。”
岳摩天道:“这倒不必,我陪在孟小公子身边,如此便两全其美了。”
他先说自己懂阵法,后却说自己是开玩笑的,孟鹿鸣想说怕他偷学自家绝学,却又没那么多底气,心道:若这次活着回去,我将这事告诉父亲,即便他学到了点皮毛,也不敢冒着得罪学宫的危险用出来。
这一想,心情顿时好些,他道:“那便这样了。”却不敢深想,以岳摩天的性情,天底下有什么能令他生出顾忌?
岳摩天的确对六法不定书有点兴趣,倒不是想偷学,实际他对任何自己不了解的东西都有兴趣。为了避免孟鹿鸣不快,平白生出事端,他甚至没有让碧环夫人留在身边。
要知道他身为魔道中人,本就与众人不是一路人,以少对多,免不了吃亏。虽说如今同舟共济,但翻脸也不过顷刻间事,若有碧环夫人帮衬,便可多一分胜算。
孟鹿鸣原本对他心有芥蒂,但一路见他一声不吭,时间长了,渐渐松懈下来,想:正道势大,他一人果然不敢闹什么。
余光见对方微微一笑,和煦亲切,却又一个激灵,竟是打了个冷颤,不敢再看,专心想布阵的事。
六法不定书中有数个阵法,因其融汇书画之道,阵法也以字形命名,孟鹿鸣学得最好的,便是“神”字阵,阵中暗含阴阳,生生不息。
那日卫天留受了伤,踪迹停在崖下一棵树下。
他们都有些江湖经验,推断卫天留多半藏在左近。只是这处山石耸峙,又或老松横生,有些挡路。
若换做别的阵法大家,需得带上罗盘旗子等布阵工具,但孟家阵法是以书画入道,自然景物皆可借用,并不受限外物。孟鹿鸣自恃学得几分精华,对付这等见识浅薄之人,已是够用了。
岳摩天只当自己不懂阵法,一言不发,温恰恰却对六法不定书有所耳闻,见孟鹿鸣俯身将一些山石搬来搬去,又或截断几根树枝,暗暗揣测其用意。
温恰恰没有家学渊源,什么都有涉猎,无人知道他到底懂得多少东西。
孟鹿鸣说自己需要半日功夫,却用了半日还多,道:“我还有些东西要回去准备,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
他一走,温恰恰便道:“岳宫主猜他回去做什么?”
岳摩天却问:“你这师弟怕死吗?”
“大约是怕的。”
“我瞧着他不仅不怕,还记着去送死。”
第38章
温恰恰叹了口气:“那日不该提分水剑的。学弟是孟博士的独子,孟家一脉单传,对他自然看得极重。然而孟家不养纨绔,待他也比旁人严厉。我入学宫时与他住在一屋,见他绝无寻常世家子的自矜,刻苦用功。”
他说的事情不假,所思所想却不一定是真的,岳摩天知晓其中猫腻,道:“后来你二人怎地不和了?”
温恰恰道:“孟博士在学宫里教书,学宫中大部分教授也都与他有旧,学弟压力极大。只是我每回考评比他更优,他做惯了第一,被压在下头,生了心魔。”
岳摩天摸了摸下巴,笑道:“下头的滋味……也不定差呀。”
温恰恰一愣,反应过来后,这向来性情平和的儒生微微脸红,却是恼怒的。因出身缘故,他向来厌恶这种玩笑,此次怎么也没料到这位长乐宫主会忽然来这一着。再一想,当年武盟对他使过美人计,其中有男有女,对方从来一一笑纳,可见是个随心所欲的。
岳摩天见他生气,只当不知,何况他方才说得轻佻,却没有出格,是否有别的意思在模棱两可间,对方想兴师问罪也不容易。
他道:“孟小公子要去送死,你也相陪吗?”
温恰恰似真似假道:“孟博士嘴上不说,实际对这独子甚是看重。若此次我二人皆陷身于此也罢了,若只我一人活着,即便表面不说,背地里对我未必没有怨言。我在学宫内无亲无朋,如何与他比呢?”
岳摩天道:“琢玉郎啊琢玉郎,我却不信你真没法子,也不信你真怕了孟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