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右为难,明知将人烧了最好,又怕惹得崖上生变,做不下决断,转头又问沈丹霄:“沈盟主可还有别的意见?”
往日沈丹霄低眉垂目,是副好说话的模样,此时他仍是这作态,但说出的话,极少再有更改。
“我只想得出这办法,卫二公子肯听最好,反之,也会有其他人让你听。”
别处弟子需要看护,此地只他二人并薛神医在,卫百钟晓得他意思,道:“琢玉郎许会赞同,如琇大师宅心仁厚,不会逼迫我。”
沈丹霄道:“我知晓你心里未必不想做,只是缺人推一把。”
卫百钟听出点意思:“沈盟主要如何?”
盟主二字一出,他略有恍惚,这称呼他喊了也有几十次,次次有口无心,只这回心口如一,是真期盼对方给个法子。
沈丹霄道:“加上岳宫主,我二人一同逼你将尸体火化,其余人也是知数的,必定半推半就,不会阻拦。如此那些弟子只会怨我与岳宫主,不会对你生怨。”
“这——”卫百钟心动,却不敢答应,“未免对沈盟主不公了。”
沈丹霄盲了右眼,仅剩的左眼黑白分明,看人的时候仿佛一面镜子。他目光落在卫百钟身上,片刻后滑了过去,卫百钟觉得身体一冷,被什么盯上似的。
“这是我想做的事,后果如何我也想好了,自认能够担负,如何能说是不公?”
岳摩天拊掌赞道:“这话我喜欢听。”
他独身一人,在门口站了已有一会儿,未必不是故意要听沈丹霄的说法。卫百钟此时才知他早来了,大惊之后又是大喜,顾不得正魔之别,行了个大礼,道:“那便辛劳二位了。”
岳摩天笑道:“我就喜欢你这般懂事的人。”
第28章
他若出手,向来不留情,此次又是与沈丹霄合计,便连如琇也不过微微蹙眉,没有阻止。
观星台前有片平地,码上了一圈石头,尸体堆叠在一起,浇上了油,点上火后烧了起来。
火势起初不大,沈丹霄让人不断扔进助燃物,才让火势不见衰微。
那些弟子迫于他的逼压,不敢不动,但那几具尸身下场太惨,几近挫骨扬灰,他们又对崖上事情一知半解,未见楼十二身体里的怪虫,不免心生不满。
沈丹霄大部分行事手段乃是越饮光言传身教来的,对这些并不在意,他之所以与岳摩天一道,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长乐宫主的威名在这里不曾湮灭分毫,与之相对的,沈丹霄在江湖上是出名的手段绵软,两人放在一道,那些弟子不敢对岳摩天有怨言,怒气便自然而然发向沈丹霄。
十来具尸体并不好烧,足有大半天功夫,火势由盛转弱,夜晚也已到来,小帘钩挂在天边。
为防突生变故,除沈丹霄、岳摩天,还有卫家兄弟,另有张灵夷同她师妹顾灵光在场。
张灵夷师妹惨死,她心中悲恸,却知晓事理,将其尸身与这些弟子一道烧了。而岳摩天站得稍远些,严防有虫子如上回一样忽然冲出。
许是等待时间过久,又并没有出现什么情况,人群中渐有异声。沈丹霄与其余人没有理这些,卫百钟无法下,只得出面制止。
他声望不及卫殊,出声后反遭人不满,现场又乱了几分。没人帮他,卫百钟一额冷汗,难得看了眼卫殊,却见对方静静看着,并不说话。
惺惺作态!卫百钟暗骂一句。可主动开口,求对方帮忙,他又拉不下这脸。
火势已微,到了最后,只剩焦黑的人骨。沈丹霄一眼不眨地看着,犹自不放心,叫了一个弟子去将人骨碾碎。
一个人时胆气不足,可其余人俱是一声不吭,这弟子孤立无援,只得硬着头皮上。这行径太过骇人听闻,他是动手的人,更是不堪忍受,深怕夜里会睡不安稳。
总算尸体烧完,大块的骨头也敲成了粉,即便有虫子,可能也微乎其微。这一事闹得不小,实际什么也没发生。
沈丹霄并不在意,他做这些只为以防万一,并不指望能捉出什么。他想得豁然,别人却不同。
这些弟子之中有一人,与他说过几句话,勉强算得面熟,正是孙斐。他胆子较一般人大,往日呼朋引伴,人缘颇佳。其余弟子心有怨诽,但不敢说,互给眼色,推他出来。
孙斐自觉这事有些风险,但不至于伤了性命,运气好还能露个脸,当即欣然接受,提步便要出列。
脚掌离地一分时,沈丹霄看了他一眼。
他站在沈丹霄右边,此时见着的也是对方的右脸。因那一只怪异的眼睛,使得这半张脸孔不似凡人所有,叫他背后一片黏腻。
孙斐深吸口气,脚下发软,张口想要说话。
鲸吞的剑鞘毁在陆振衣手里,没来得及找到匹配的,事情紧急,沈丹霄也不在乎,将剑倒提在手。
这剑比平常的剑宽上三分,重量也多上三分,握在他手里却忽然变了,轻巧得像一条柳枝,举起时候似要去点一滴甘露。剑尖是尖而紧收的,点在孙斐喉间时,若有若无,温柔得像春风拂过。
剑尖并没有真正触碰到肌肤,孙斐却觉得那剑气刺透了肌肤,经由喉骨往上,直达眉心,叫他脑袋刺疼。
卫百钟没想到他会出手,心知岳摩天要看热闹,不能指望,又去看张灵夷,见她不作反应,只得自己出言:“沈盟主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