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止俯视卢正清的尸身,无趣地笑了笑,出门之后吩咐小禄子,“让书坊再加印两千册《楞严经》。”
六月廿三,琚太子谋逆案尘埃落定,卢正清伙同何祜瑞等小人作祟,伪造琚太子手书,蒙蔽先帝,冤死太子。卢正清于狱中畏罪自杀。
人都知道这判的假,但是假又如何,谁还能跳出来指派先帝的不是吗?左右只有几个皇子王爷有影儿,权臣重臣皆全身而退。
于是郑家和林家的冤情就此洗刷,正康帝追封郑相等人,极尽哀荣。
腥风血雨匆匆王朝,唯有明月依旧。
养心殿中,巨大青铜冰釜散着冷烟,奏折小山般堆满紫檀案几,年轻的帝王埋首其中,提着朱笔一本本批阅。
正康帝批完一摞折子才瞧见立在旁边的安止,问他:“处置好了吗?”
安止恭顺回答:“前太子妃已经收殓入棺,伺候她的丫鬟殉主了。”
正康帝出神半晌,前太子妃,论理还是他姑舅表姐,再亲不过。他还记得兄长成婚那天,金玉结彩,灯火琉璃,一家人和乐融融,兄长拿糖哄他管表姐叫嫂子。他甚至记得宫灯上的鸳鸯图样,就跟发生跟昨日似的。
“一晃都快二十年了啊。”
兄长、母后和父皇都先后离开,疯癫又清醒的嫂子如今也去了。
正康帝撂下笔,由安止服侍着净手,叹道:“究竟是为了皇家体面,没法子的事,回头让大相国寺给做八十一天的水陆道场。”
安止低头掩饰嘴角的讽笑,一边给他卷袖子拿巾帕擦手,一边应是。
小内侍收走巾帕和铜盆,正康帝忽而说:“等再过几日,就让你恢复身份。”
安止立刻一撩袍子伏跪在地,深深叩首,“小的残躯苟活于世,不敢玷污家声,求陛下体恤。”
正康帝不赞同地啧了一声,“如今已经翻案,哪里要你自苦如此。”
安止沉声说:“陛下为林家沉冤昭雪,小的已经别无所求,不需这些虚名。况且小的跟随陛下多年,如果让人知道是林家子,陛下恐有不孝先帝之嫌。”
正康帝眼中微微一闪,亲自将他扶起来,叹道:“委屈你了。”
“小的不委屈,君君臣臣,能为陛下效力,是小的福分。”
“好个君君臣臣。”正康帝拍着安止肩膀,哈哈大笑,“老三他们要是有你这份心胸见地,何须朕焦头烂额。”
三皇子等人现在依然不死心,瞪着眼睛抓小辫子,让正康帝烦不胜烦,想起他们就腻味。他抚膝叹道:“明明手足兄弟,却连仇人都不如。有些事就怕妇人之仁,到时候被人反咬一口。”
安止心中冷笑,面上神色不变,静等着下文。
果然,他幽幽道:“高隐一日不除,朕心中一日不安。”
宫变第二日正康帝就想动手,但高隐再蠢知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早已经人去楼空。
正是乱世,人往难民堆里一混,找他如大海捞针。况且此事务必隐秘,否则被三皇子他们知道,捷足先登,将以往秘辛问出来,无需添油加醋就能做好大一篇文章。
“陛下真龙天子,不必为这些小人忧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高隐早晚能被抓住。”
安止面无表情,反而显得这些话格外真诚,正康帝也确实吃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