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响起来的,是梁章单口口哨的声音,活跃轻快,一下子就摄住了人们的耳朵。那调子有很特殊的魅力,不论是观众席上还是电视机电脑前在和别人交流、或塞着耳机听现场眼睛在忙别的事情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抬头看向吹口哨的人。
随即伴奏响起,一声清悦的低吟在音乐中响起。
林深蓦地瞪大眼睛坐直了身体,他意识到了,这竟然是一首无字歌,没有歌词!
梁章吟唱的key一点点往上爬,伴奏变得复杂激昂起来,轻快的心境一下子变得混乱,表达出一种迷茫的惶恐,他的嗓音也变得低沉富有磁性和张力,听着非常动人。
邱醒醒的口哨声此时加进来,贯彻始终,当人们融进曲子营造的氛围里时,这段口哨声仿佛代表着一个旁观者,在梁章或生动或激昂或迷惘或困苦或崩溃的主旋律中响起,永远是那么轻快。
梁章写这首歌的时候心情很复杂,这个旁观者是他也是小梁章。
他在看着梁小章成为人人称颂的状元怀揣梦想昂首挺胸,他愤怒而迷惘,他因为爱情而快乐,因为爱情而低迷。他看着他长大,像是一个关怀的长辈,也像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梁小章也在看着他,看他遭遇人生剧变,看他茫然痛苦,看他从年少冲动变得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沉默;看着他怯懦地缩在角落,看他孤独一人做着困兽之斗;又看着他的棱角一点点被磨平,带着最后的执念对生活低头;看着他得偿所愿,也看着他继续一天又一天平淡无奇的生活。
如果能在时空轮回中相遇,梁章想,他还会嘴角微扬地说&ldo;梁章我爱你&rdo;吗?
梁章在沉寂中低吟,微笑,却在流泪。
像是缅怀,更像是忏悔。
仿佛心疼,又仿佛欣慰。
旋律远去,场内一时安静。林深和冬尔晨忙着擦眼泪,谢琦还哭得不能自己,主持人快步鼓掌上台这才像是唤醒了观众们,他们不由自主地起身鼓掌,林深三人也站起身来,大声鼓掌。
主持人说:&ldo;刚才导演在下面说,给梁老师两分钟时间介绍这首歌的创作背景,不计在限时里面。我仿佛听见了一个很悲伤的故事,我都哭了。那么梁老师,您可以和我们谈一谈,这首歌有没有什么故事背景,您说的那个特别的人方便说吗?&rdo;
梁章擦了擦眼泪说:&ldo;没什么,这是我给我自己和一个……去了很远的地方的朋友写的歌,算是纪念吧。&rdo;
林深说:&ldo;听主旋律的吟唱,仔细品味其实和梁章你一些经历的跌宕起伏相契合,所以,那个口哨声代表的是梁老师的朋友吗?&rdo;
梁章摇头,&ldo;有时候是他,有时候是我自己。&rdo;
冬尔晨举手说:&ldo;可是我听出了三个人,一个有悲有喜,一个一直很轻松快乐,一个一直都非常悲惨。我靠,我居然是为那个一直很快乐的那个哭了,感觉他比其他两个人还要悲惨,让人很揪心。&rdo;
梁章愣了一下,莞尔道:&ldo;大冬老师说出了我当初的创作理念,我把我们两个人的情绪拆分了。&rdo;
那个很悲惨的人是他自己,他希望那个轻松快乐的人是梁小章,但人生总有很多不如意,不论人生是否有了不同的展开都不可能实现这个愿望。
那所谓的轻松愉快,只是他塑造的象牙塔,最终却困死了他最想呵护的曾经年轻无措的自己。
谢琦好不容易停住眼泪,一手擦眼泪一手抬手说:&ldo;我也要当现场观众,我要把我这一票投给梁老师,可不可以?&rdo;
主持人失笑,&ldo;谢老师,能先给我们大家说一说你是为什么哭呢?&rdo;
谢琦说:&ldo;我想再听几遍,因为我刚才都没用心去听技巧什么的,就被那种情绪抓住了,眼泪根本停不下来。我觉得梁老师这首给传达给我的是破碎……乐极生悲的那种感觉。好像在自己以为得到全世界的时候忽然梦醒了,发现其实手心里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一想到就让人难过。&rdo;
梁章叹了口气说:&ldo;也许吧。&rdo;
自从在图书馆收到了录音笔后,梁章就觉得自己和梁小章割裂开来了,无法像刚回来的时候那样天真地认为自己和梁小章没有任何差别,他们就是彼此。
至少,梁小章从来不这么认为,他把自己当成一个独立的人,一个最特别的最亲密无间的倾诉对象和朋友,甚至是一种信仰和支撑。
但对于他而言,自己不是他。
而他呢?
他开始自我怀疑,想是否自己取代了他,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世界。
睁开眼后的世界对他而言充满了陌生,十年的记忆与身边所有人都不相同,这种距离感有时候很让人惶恐,哪怕是面对苏浩,他也常常有这样的感觉‐‐这是一个与他无关的世界,现在的这一切本不该属于他。
这个念头非常危险,他不敢深入去剖析,去追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