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她后边的那一对,到了离婚这一步仍在冷言冷语地互相攻击,细数对方的不是。她默默听着,没有回头去看他们,但缓缓转头去看身旁的男人。徐晏明把眼镜捏在手里,低着头,用眼镜布慢条斯理地擦镜片,表情很淡,也没什么情绪,没有终于要离婚了的喜悦,更没有舍不得离婚的痛苦。
昨天她提离婚的时候,他也没多大情绪,只眼神晦暗地看她片刻,便问她什么时候离,她清晰回答他明天上午,他低头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下,淡淡说了声好。
今早起床,徐晏明照例做了两人份的早餐,许园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两个人若无其事地一起吃了早餐,然后若无其事坐进同一辆车,再若无其事地坐在民政局大厅排队等离婚,仿佛要做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嗯……和平离婚,和平得不得了。
许园昨晚特意上网查了离婚手续的流程,今早出门特意提醒徐晏明要带身份证,他真的没带,于是回房找身份证,索性带上长票夹,银行卡身份证驾驶证之类七零八碎的东西都在里头了,他顺手把小巧的老人手机也装了进去。
许园又说,好像需要写一份离婚协议书,她不懂得怎么写,让他看看怎么写,徐晏明不太耐烦地说他也不会写,他又没有离过婚,所以他们只带了必要的身份证和结婚证。
两本结婚证都在许园手里,她百无聊赖地翻开来,又看了眼上面的相片,徐晏明正好瞧过来一眼,看见那相片,感觉非常无语,却又饶有兴致地拿过来看了几眼,目光在许园身份证号上停留一瞬。
“这照片是谁的主意?”
“是伍阿姨。”
徐晏明没再多说多看,把结婚递回给许园,戴上眼镜,翘起二郎腿,若有所思。这时,广播里新叫的一个号正是许园手里拿的号,她低头看了眼确认是她号码,跟徐晏明说了声:“到我们了。”
办理离婚手续不如结婚容易,他们进入了一间调解室,工作人员极尽可能地调解每一对想离婚的夫妻,希望夫妻们不要冲动,要好好地沟通沟通再沟通,日子也许还能过得下去呢?再说现在离婚有一个月冷静期,不着急,两口子回家去再磨合磨合,也许就床头打架床尾和了呢?
两人齐刷刷坐下,调解员问他俩:“为什么离婚?”
两个人互望一眼,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感情。”
中年男调解员于是笑眯眯看着他俩,滔滔不绝地说:“看起来你们两个很默契嘛,说话异口同声的不像没感情啊!而且你们两个都长得这么好看,将来生下来的孩子肯定很漂亮的,不要浪费了这么好的基因呀!哦对了,现在国家开放三胎政策啦,你们可以生三个,为国家人口做做贡献。哎呀这个生活嘛,没有过不去的坎,两个人之间也没有过不去的恩怨,回家去好好再谈谈,不到万不得以别动不动就想离婚嘛,啊?”
调解员说到这里终于喘了口气,许园趁机插话:“我们已经谈好了,真的想离。”
调解员看向徐晏明,问:“你怎么说?”
徐晏明淡淡瞥许园一眼,说:“离。”
调解员还想劝,徐晏明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他从票夹里摸出手机,见是伍美珍的来电,犹豫了下才接,意外的是电话那头的人不是伍美珍,而是她的保姆周桂芳。
周桂芳着急地说:“徐教授,太太晕倒了。”
徐晏明脸色一沉,霍地站起身,边往外走边说:“叫救护车了吗?”
“叫了,不过还没到,”周桂芳急得想哭。
“好,我马上来。”他很果断。
调解员一脸看破不说破的神情,微微一笑。一方不想离婚,假借紧急电话临阵脱逃的把戏他见多了。
许园没功夫意会调解员的表情,只听到徐晏明讲的话,便猜想大概是谁出事了,连忙从调解员桌上拿回证件,对调解员讪笑一下,说暂时不离了,便紧步跟了出来。
徐晏明回头看她一眼,匆匆说道:“去雍华府。”
“怎么了,伍阿姨身体不舒服吗?”许园小碎步追上来。
“嗯,晕倒了。”
照旧是许园开车,她开着车都能感觉到徐晏明的焦灼,也算是难得一见了,他对伍阿姨其实还是很关心的嘛,她暗暗撤回了他是个不孝子的评价。
到雍华府的时候,医护人员正将伍美珍抬上救护车,周桂芳站在一旁六神无主,见他俩来了像找着了主心骨一般,眼睛一亮立马跑过,想要来跟他们讲伍美珍晕倒的原由。不过救护车这时要走了,没有时间给他们,徐晏明上了救护车做家属陪同,周桂芳坐上了许园的车,一路上连连唉声叹气。
许园有点纳闷,瞥了眼副驾座上的周桂芳,问:“周姐姐,伍阿姨怎么突然晕倒了?”
周桂芳又是叹气,踌躇了一会儿才说:“你伍阿姨之前不让我跟你们说,其实她……在徐教授出事前,就查出了癌症晚期。”
许园惊讶地啊了声,“那、伍阿姨之前住院也是因为这个吗?”
“对,去做化疗,”周桂芳转头看着许园,“太太之所以要给徐教授找个人结婚,也是因为她自己得了病,怕她走了以后,徐教授还昏迷着的话,就没有人愿意好好照顾他了。”
许园感觉心被击了下似的,眼睫微颤,眉目僵住,注视着前方的救护车,默然说不出话。hr